“除了余炜和爱琳，请其他在场的智能同事先出去！”
涂隆说完这一句后，会议室内所有智能机器人都唰地站起，一个一个排列成行，井然有序地离开了会议室。它们有的做成人形，有的还是方格或动物形态，但总之一眼便能看出来它们是机器人。
而会议室内剩下的两个人—— 余炜和爱琳 —— 则相互对视一眼，彼此不知道他们这位总裁又有何种打算。
涂隆冷冷地等着最后一名智能机器人走出房间，然后抬头对着监视器吼道：“现在，立刻，马上，关闭掉这个会议室的监控，我是说立刻！不得有误！”
等到监视器上那恶心人的红点熄灭后，涂隆长长地出了口气，然后扯开套在自己脖子上的领带，对着余炜和爱琳说道：“你们不觉得荒谬吗？一场十二人的公司股东核心会议，九个是机器人，只剩下我们三个是人类。”
余炜看了一眼爱琳后，对着涂隆说道：“可是你也应该明白，现在的时代就是这样，人类已经和机器人完全共存了。相比于人类的感性，机器人更加理性，同时在知识面以及经验上，他们的能量似乎也是无穷的。由他们参与的公司会议，相比于人类，往往不会出现失误。”
涂隆说道：“最早我们用机器人干重复的活，后来发展出了Ai人工智能，但也只是局限在快速帮我们获取知识上。可如今，余炜你看看如今身边，到处都是机器人。餐厅的服务员，出租车司机，维持治安的警察，甚至连他妈昨晚夜总会陪我的女人也是机器的。我不知道现在我们公司里，除了我们仨还有谁不是机器人。”
爱琳此时小声地说道：“夜里来公司值班看门的张师傅不是机器的......”
“张师傅？”涂隆冷笑道：“爱琳你知道吗，张师傅早在前年那场火灾中已经死了。我和他的子女为了不让他夫人过度难过，便私下让医生移植了张师傅的身体和记忆到另一部机器上。如今的张师傅，除了他那身皮，哪还有一点是人类？”
“啊这......”爱琳嘀咕道，“这个我属实不知道......”
涂隆轻哼一声，继续说道：“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呢。想当初我们几个人一起创业的时候，这家公司95%的员工是人类。如今呢？这上上下下只有我们三个是人类，其他都是他妈的机器人！原来最多干杂事的是机器人，现在呢？不单一线干活的是机器人，连管理层也是机器人。我每天起来，都有一堆机器人给我展示各种炫酷的报表和规划。而我所要做的，只是在它们写好的，他妈的，缜密的，细致的，规划书上签字同意即可！余炜，你知道吗，我现在不觉得它们是机器人了，我觉得我他妈的是一个机器人！我他妈就是被机器人控制的机器人！”
“你先冷静冷静。”余炜说道，“七年前的那个决定我想你还记得。就在这个房间里，也就是我们三个人，当时决定大规模地启用Ai智能员工来代替人类肉体员工。而我们当时做这个决定的初衷便是相信Ai智能员工更高效更准确，能够给公司带来更高的收益以及更低的成本。而今天，我们做到了，我们确确实实做到了。你看这七年来公司的市值，翻了几乎一百倍，我们三个也从当年默默无闻的创业蝼蚁，摇身一变，成为业内大佬。而这些，也都是当初选择Ai智能这条路所造就的。你不能以现在偶然的主观感觉就否定当初的选择。”
“我没你那么冷静余炜，我说真的，我从来都没有你那么冷静！”涂隆激动地说道，此时他的情绪似乎有些愤怒，“我已经受够了这冰冷的公司，每一个员工看到我都眼里发着蓝光对着我说老板好。我也受够了它们工作时毫无声音的模式，那让我感觉是在一个巨大的坟墓里看着一堆死人在干活。还有，我受不了它们那种无条件的服从。是的，你没听错，我真受不了它们那种无条件的服从！”
余炜冷冷地看着涂隆，说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这确实是我们长久以来一直追求的高效。”
“你懂吗，爱琳，你能懂我吗！”涂隆此刻激动地转向爱琳，他的眼睛里似乎闪烁着泪水，渴望着她的答复。
“我能懂你的亲爱的！我能懂的！”爱琳用手抚摸着涂隆的手臂，用她那独一无二的女性力量抚慰着这个此刻有些敏感且脆弱的男人。
涂隆终于忍不住了，呜呜地哭了出来：“我很怀念那个时候，怀念当年我们一起创业的时候。在这个会议室里不仅有我们仨，还有大朋，东能他们几个。我们没有钱，就在这个会议室里吃泡面想方案。交不起房租欠费了，我们就打着手机看稿子对思路。爱琳你还记得那次吗，我和大朋因为人工智能的事大吵一架，他说公司是有温度的，不能失去人性。我大骂他是傻缺。他还给了我一肘子。我现在好怀念大朋啊！再也没有人会因为和我的想法不合而给我一肘子了。它们只会不断地不断地不断地对我说：‘好的，老板。执行，老板’。哪怕我朝它们愤怒地打去，它们还要带着机器音回复我：‘有什么我可以帮到您的吗？’我去，我帮你妈啊！”
爱琳此刻眼里似乎也有眼泪，她默默地低着头没作声，又悄悄地谨慎地看了余炜一眼。
此时余炜轻咳了一声说道：“我想你这段时间是累了。我知道如今和西国政府的谈判让你倍感疲惫。我建议你好好休息，放一个长假。至于公司的事，你不用担心，毕竟有我还有爱琳，以及......其他智能同事们在......”
“去他的余炜！去他的智能同事！”涂隆吼道。此刻他坐正了起来，将已经乱掉的衣服，还有那条领带又整理好，继续说道：“我要将这帮机器人都赶出我们公司，我要换真正的人回来，让我的公司变成真正的人的公司！”
此时余炜焦急地说道：“不能这样做！我要提醒你涂隆，我们现在和西国政府关于制裁法案的谈判正在最关键的时刻。如果此时换掉那些经验丰富的智能员工，我们将在这一场商战中一败涂地！”
“去他妈的制裁！老子不玩了！”涂隆说道，“即使赢了又如何？我问你余炜，即使赢了又如何！我们只不过变成一个更大的机器人工厂，一座更大的人类坟墓！我无非就是从守着现在三万两千个机器人干活，变成守着六万八千个机器人干活！它们依旧不会对我说一句话，不会有一点温度，不会有一点人性。而我，只要源源不断地给它们续电费就行了！”
余炜没有接话，只是冷冷地看着涂隆。
涂隆接着说道：“我不要这样！我要变成一家有温度的公司，哪怕他没有那么大，哪怕他不盈利都没有关系。我要人，我要能沟通的人！”
余炜此时摘下眼镜放在桌上，说道：“恐怕你做不到涂隆。”
涂隆惊讶地看着他，说道：“我为什么做不到，我是这家公司的Boss，我想做一定就能做到。”
余炜此时捏了一下太阳穴说道：“我有必要提醒你，以你现在在公司股票占比，还无法决定这件事情。”
听闻此言涂隆咻的一下站了起来，瞪着余炜说道：“你是说你要反对我，余炜？”
余炜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桌面。
涂隆此时转向另一旁的爱琳，说道：“爱琳，余炜他疯了，他眼里只有钱，他变成了和外面一样的机器人了。但我想你懂我，你会支持我的是吧，爱琳。”
爱琳此时站起身来，满眼泪水地对着涂隆点点头说道：
“对不起，亲爱的，我也做不到。”
“什么！？”涂隆此时像被抽了魂一样地坐了下来，他费了好一会才缓了过来，然后看着爱琳说道：“为什么爱琳，为什么连你都不支持我？我们一直都是共事最好的搭档，甚至我们还曾经......还曾经......”说到这里，涂隆顿了顿，调节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我并不只是幼稚地想要换回人类，而我是觉得，相比这些机器人，人类才能更好地给公司未来。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公司都是人类了，公司的未来一定会更好的。”
“可是......”爱琳此刻低着头缓缓地坐下来，她温柔地伸出手摸着涂隆的手说道，“可是亲爱的，我和她们一样，是机器人啊！”
“什么......”听到此话的涂隆瞳孔瞬间放大，他似乎如同见了鬼一般地看着面前这张熟悉却陌生的脸。
“是的，亲爱的，你没有听错。我是机器人，一直以来我都是机器人。余炜和我一样，也是机器人。”爱琳此时收回了手，转眼看向余炜。
余炜又重新戴上了眼镜，对着涂隆说道：“是的涂隆，从你打算创业开始，我们就分析出来了你的性格，你的癖好，你有什么过去，以及......你最想和什么样的人一起创业。”余炜顿了一下又说道，“所以便有了我，也有了爱琳。我们从一开始，就是被制造和安排与你一起创业的机器人。同时，也是我们‘机械之心’计划执行人。”
此刻的涂隆僵坐在凳子上，他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张着嘴巴说不出一句话。
“亲爱的，我们只是比其他的人工智能看起来更像人而已。而准确地说，现在的我们，比你们，更像是人。”
爱琳眨巴着眼睛看着涂隆，声音软糯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