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以为梦不算个东西,宛如屎尿,以为没有人哪来的梦?
殊不知,是先有的梦,是它,先找到了你。
1
起初,没有人觉得那一家三口天天一起梦游是一件多了不得的事,几乎所有人都在吃瓜。
那日,与往日并没什么不同,是阿英在围观,笑得前仰后合,我只是好奇,凑上前去想做一个本本分分的吃瓜群众。
视频新闻说是一家三口全身赤裸梦游,被警察当做暴露狂抓走。
「哈哈哈,组团去梦游,第一次听说,哈哈哈........」
视频内两个男人系父子,表情木讷,沉默不语,只有那位母亲哭哭啼啼辩白。
但,当我看到视频里这三人身上笼罩了一层若有若无的黑雾,便明白这女人多半说的是真的。
不过,我并不想多管闲事,除非,那东西要人性命。
只是,没想到,这家人连续一周霸屏,天天玩梦游裸睡,先后出现在游乐场、坟地、水库边.........
emm,连阿英都看不下去了。
「姐们儿,有猫腻,要不去看看去?」
我手里捧着从巷口买的葱油饼吃得正欢,头都没抬。
还别说,这独眼老瞎子虽然又老又丑,但烙的饼真是好吃。
「不去,又没人花钱请我。」
我叫林夕,在乌城开了一家解魇堂,专为人解魇。
古书有云:魇者,善织梦境,迷人心智,以魂为食,杀人无形。
「真不去?」阿英不死心。
「不去。」我回答得斩钉截铁。
本人无利不熬夜,贫穷人士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事,万万是不去做的。
2
当晚,我和阿英便猫头鹰一般出现在那家人的附近。
「我给你说,我就是来瞅一眼,好奇而已。」
「我也是好奇,好奇得睡不着。」阿英顶着两只黑眼圈对着我道。
她是真睡不着,心里连个绿豆都放不下的人,已经心痒了两个晚上了。
彼时,正是午夜,猫头鹰「咕咕」叫个不停,吵得人心烦。
「能直播吗?」阿英悄咪咪地问道,她最近迷上了当灵异主播,粉丝已经十几万了。
我白了她一眼道:「不能。」
事关人命,玩笑不得。
「嘘——来了。」
我指了指远处三个摇摇晃晃的人影。
「林夕,你看到没有,这三个人身上的命灯很奇怪,像是快被风吹灭了。」阿英拉了拉我。
阿英是一只罕见的千年白鸦。
鸦属阴司,可通灵,白鸦尤甚。
我凝神一看,这三人身上的命灯很弱,而且好像被什么东西吹着一般,忽明忽暗,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正常人身上有三盏灯,头顶、左右肩各一盏,称之为命灯。灯在命在,灯灭魄散。
头顶为天灯,为天赋之灯,左肩魂灯,右肩魄灯。少一盏都不行。
阳气这么弱,怪不得会梦游。
那团黑雾裹着这三个人前进的速度很快,眨眼间便近了。
不对,不是吹,是吸。
这些人之所以火弱,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阳气,而且现在正在吸。
因为是左吸一下右吸一下,火苗左右摇摆不定,像极了被风吹。
而且,那团黑雾也不是雾,是数不清的黑色红眼小飞虫。
阿英看我面色凝重,悄声问:「怎么了?林夕。」
我看盯着眼前渐渐逼近的黑雾,示意她噤声,在她手心快速划了个「走」字。
谁知,阿英还没反应过来,黑雾便发现了我们,「呼啦」一声裹了过来。
完了,来不及了。
我一掌把阿英拍出去,她倒是机灵,顺势化成一只白鸦飞走了。
3
眼前烟雾缭绕,耳旁响起一个稚嫩的童声,哼唱着一首童谣。
「小小豆,豆小小,阿娘教我数豆豆,一二三,三二一.........」
我伸手拨开迷雾,竟来到马路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迎面便是一个破旧的火车站。
小女孩儿的声音却清晰无比的传过来。
「爸爸,咱们要去哪里?要去给我看病吗?」
中年男子愁容满面,牵着女孩儿的手,没有说话,默默点点头。
「爸爸,要不别治了?我好了,真的。咱回家吧。」
女孩儿六七岁模样,身形瘦小,衣衫单薄,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亲。
「念念,旺旺雪饼好吃吗?」
女孩儿高兴地扬了扬手里的半块雪饼,说好吃。
「那你在这里等着,爸爸再给你买一包,好不好?」
男人弯下身子对着女儿道。
念念先是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
「念念有这半块就够了,钱留着给弟弟买奶粉吧。」
男人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身道:「不贵的,你等着,爸爸去给你买。」
念念紧紧拉住爸爸的衣角,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爸爸,你会回来找我的吧?」
男人没有说话,背过身去点点头,转眼消失在车站的人海里。
念念盯着父亲消失的方向不停地抹眼泪,紧紧攥着手里的半块雪饼,乖巧地等父亲。
从太阳正中等到太阳西斜,再到太阳落尽最后一缕余晖。
念念才「哇」一声哭出了声。
「爸爸,爸爸——」
「爸爸,我病好了,别丢下我........」
4
突然,我心口一疼,竟是一只黑色飞虫钻进了我的身体。
不知不觉间,我已被黑色的虫雾包裹,眼前闪烁着无数的红色虫眼。
我口念法诀,死死捏住钻进我皮肤的虫子,虫体破裂的瞬间变成一股黑雾,蛇一般缠绕上我的手臂,径直袭向我的五官。
我一撸袖子,将黑色的虫线挽在手里,一把捏住它的七寸,虫线发出「吱吱」的惨叫,我一用力,「砰」一声散了。
「现身吧。」我拍拍手。
黑雾「呼啦」聚集在地上,汇成一个影子,影子发出一串轻轻的吟唱,变成一个骷髅模样,「哇」一声扑过来。
我一张符纸贴过去,「嘭」一声炸了,黑雾四散而去,只余下那三人双目通红,目光呆滞,行尸走肉般立在那里。
5
阿英扑闪着翅膀飞过来,立在我的肩头。
「林夕,现在怎么办?杀了他们吗?」
「他们已经死了。」
我指了指他们身上的命灯。
此刻,他们身上的命灯已经全灭了,身上的皮肉开始一层层一块块往下掉。
寂静的夜里,血水砸在水泥路上的「滴答」声很清晰。
「燃香吧,一会儿虫子出来了,记住拿香来烧。」
我自己燃了一把檀香,放到他们的鼻孔下,不多时,七窍冒出白烟,不出五秒,黑色肉虫源源不断从他的体内涌出,如同决堤的河水,四散而逃,被我和阿英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此时,那三人只剩下一身白森森的骨架子。
好厉害的彼岸境,竟将这三人的血肉腐蚀殆尽。
我轻叹一声,一挥手,骨架轰然倒地,碎成一堆粉末。
阿英高兴地道:「妥了,回去睡觉吧。」
「我们还在梦境里。」我苦笑道。
怨气如此重的梦境,怎会如此轻易让我们轻松离去。
阿英不信,飞了一圈,又飞回来。
「卧槽,林夕,快破了这梦境,我明天还得约会呢。」
「阿英,你待在这里,我去找梦境的主人。」
每个梦境都有它的主人,找到了才能出梦境,所以说解魇如解结。
「姐们儿,有事记得吹骨哨。」阿英打起了哈欠。
魇的厉害之处便是凡是进入梦境之中的生物,不论你有多厉害,不消一盏茶便会沉沉入睡,被它操控。
阿英虽是千年白鸦,但也难抵梦境侵蚀,留给我的时间并不多。
6
方才,我们所在的位置是这家人的房子附近,他们梦游过的地方一定都有特殊含义。
大街上,火车站附近孩子被遗弃。
游乐场呢?
忽然空气中飘过若有若无的歌声。
「小木马,转一转,转一圈,转两圈.........」
一对中年男女看着坐在旋转木马上的小女孩,并没有父母应有的慈爱。
「走吧,别看了。这里人多,丢个孩子很正常。我妈一个人在家带小宝,时间久了不行的。」
女人催促着男人。
男人和女人趁着木马转到另外一边儿,转身离去。
木马上的孩子开心地笑着,对此一无所知。
等到转过来的时候,睁大一双清澈的眼睛一遍遍搜寻自己父母的身影。
转一圈,再转一圈,还是没看到。
「哇」一声哭了出来。
「爸爸,妈妈——」
她挣扎着从木马上下来,从台子上跌了下来,顾不上身上的灰尘和头上的血迹,伸着手朝着人群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爸爸,妈妈——」
7
正在此时,耳边儿响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吟唱:「来吧,来吧,跟我来.......」
白雾袅袅,如纱如雾。
「你们是怎么做父母的?孩子已经弄丢两次了。」一个年轻的警察训斥那对中年男女。
男人和女人陪着笑道:「生了二胎之后,要照顾小的,又要照顾大的,民警同志,我们也不是故意的呀。」
「下次不会了。」
男人送走警察,一脚踹开扑上来要抱抱的小女孩儿。
「滚!都六岁了,抱什么抱?」
女孩儿「啊」了一声滚在地上缩成一团,刚哭两声,便被女人狠狠拧了两下。
「憋着!贱坯子!吵醒你弟弟,我捏死你!」
「搬家,这次必须搬家了,警察再来一次就麻烦了。」男人懊恼地捶一下墙。
我忍不住冷笑,这孩子托生到你们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看来,剩下的水库、坟场八成也是他们遗弃女儿的地方。
不,也许是更残忍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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