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深山徒步时 ,和一个女驴友发生了关系。
那是我们认识的第一天。
也是噩梦开始的第一天。
1
我们经历了 6 个多小时的山地徒步,精疲力尽,而领队却坚持要爬上山顶扎营。
夜幕降临,我们才明白这是多么英明的决定。
湖北与安徽交界的大别山区,有着华东最后一片原始森林。
群山绵延,星河万里,在山顶仰望璀璨的夜空,浪漫至极。一天的疲惫,在那一刻都值了。
地陪带了自家酿的酒,还带了一把小吉他 ,为我们唱了一首他自己写的歌,歌名很摇滚,叫《这个世上没有好人》。我们围成一圈边喝边唱,仿佛一切烦恼都不存在于这世上。
直到深夜,我们才各回了帐篷休息。
而这时,她来了。
她悄悄拉开我的帐篷,一阵幽迷的香味立刻弥散在狭小的空间里。
她一定是刚喷了香水,长途跋涉一天,身上不可能还留有香味的。
“睡了吗?” 她坐在我身边问。
我原本模糊的睡意荡然无存,坐起来看着她。
我们一行有五男三女,她是最特别的那个。
清瘦的脸庞,精致的五官,戴着粉色的棒球帽,显得既青春又神秘。 一双笔直的大长腿,裹着紧身的牛仔裤,若隐若现的雪白肌肤和脚踝,让人过目难忘。
更重要的是,她唱歌很好听,英文歌和中文一样娴熟。
但我知道,今天的我们不过是一群陌生人,只是因为一场旅行临时走到了一起,不会有任何后续故事。
所以我也只是欣赏,和美女出游,风景也会格外动人。
我怎么也想不到,此时此刻,她竟然主动坐到我身边,在昏黄的小睡灯下,侧影流连。
“想来一次吗?” 她问。
“来……一次什么?”我心跳不已,潜意识里知道她想做什么,但我不敢往那方面想。
她取下帽子,摇了摇头发,空气突然变得温柔起来。
“再犹豫就没机会了。”她朝我挪了挪。
她眼睛很大,很像抬头就能看见的星星。
“不好吧……帐篷离得那么近。”我没有拒绝,我不能否认这一刻我心痒难耐,我不是得道高僧,做不到心如止水。
“陪我再去看看星星。”她凑到我耳边呵出一口热气, “就在你帐篷后面,那有个山坡。”
说完,她朝我莞尔一笑,钻出了帐篷。
我想冷静,但我冷静不下来。
荒山野岭,萍水相逢,只求片刻鱼水之欢。
我们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我拉开睡袋,悄悄钻了出去。
2
营地一片安静,月夜星辰,照得四周一片冷白。
我借着月光朝帐篷后方走去,没几步果然是一处缓坡,她半躺在地上,身边放着一盏夜灯,看着远方的夜空。
那场景,美轮美奂。
我往后望了望,这处山坡正好挡住了营地,距离也足够远。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好像很有经验似的。
我朝她走了过去,走近了才发现,缓坡再往前几米竟然就是悬崖,隐约还能听见底下传来潺潺水声。
“真美,我从没见过这么美的星空。”我刚坐下,她就依偎到我的怀中喃喃自语。
我再无顾忌,轻轻搂住她的肩膀,手顺势垂在了她的胸前。
我们好像一对热恋许久的情侣,嘴上说着简单的话,身体却肆意缠在一起。山中的晚风似乎带着浓郁的荷尔蒙,撩拨我们彼此心中的欲望。
嘴唇接触的那一刻,我决定了,管他什么爱情婚姻,人生苦短,何不放纵这一次?
星空为被地为床,干柴烈火的我们就这样发生了关系。
她很放得开。
激烈时刻,她手舞足蹈欲罢不能,而我彻底放下了害怕被发现的紧张,肆无忌惮地释放野性。
事后,我们并排躺在一起,体会着山野的清风穿过身体的缝隙。
“也许这里一辈子只会来这一次,我没有遗憾了。”她轻柔地说。
我苦笑道:“你先别感慨,我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她露出惊恐的眼神,四下望了望。
“你别吓我。”
我指了指悬崖,说:“你刚才太兴奋了,把手机甩下去了。”
“啊?” 她爬起来就冲向悬崖,我一把抓住她,把她拉回怀里。
“太危险了,等天亮了我再陪你去找吧,但希望不大,而且就算找到了,估计也摔坏了。”
她失望地看了我一眼,耸耸肩表示无奈。
“没手机,我可麻烦了。
“没手机,不是还有我吗?”
她穿好衣服站了起来,看了我一眼,态度突然冷了下来。
“玩玩而已,用不着你负什么责。”
3
清晨,领队叫醒了大家,告诉我们今天的路途不长,可以慢慢走,多看看风景。
她举起手,怯生生地说昨天夜里方便时把手机掉下山崖了,想绕下山去找一下。
这种临时改变行程的情况,在任何时候都是被领队讨厌的,果不其然,她刚说完领队就皱起了眉头。
好在地陪说,绕下去倒是不难走,只是山崖下面是条小溪,手机就算没摔碎,也很可能被冲走了,找到的希望不大。但他愿意带路走一趟,其他人继续跟领队往前走,我们在下一个村子汇合即可。
我一听,连忙主动请缨表示愿意和地陪一起,这样两男一女也方便照应。
领队同意了 ,于是我们八个人兵分两队,地陪带着我和她从后方绕下山崖,领队带着其他人按原路线前进。
她看了我一眼,那表情既不像感激,也不像怨恨,总之很复杂。
不过,她的脸和身材真是没的说,在这荒郊野岭,清新脱俗得像个仙女。
我们一边下山,一边听地陪说着本地的故事,时间也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个多钟头。随着溪流声越来越清晰,我们也终于抵达了山崖的正下方。
意外的是,原以为找到机会渺茫的手机,竟然就躺在我们面前。
机身弯曲,屏幕稀碎,泡在水中,卡在鹅卵石缝里。
也幸亏溪水极其清澈透明,手机沉在里面特别违和。
我捡起手机递给她,她反复按了又按,手机毫无反应。
“当个纪念吧,不白跑一趟。”地陪惋惜道, “我们顺着小溪也可以走到下一个村子,其实本来这也是一条徒步路线,只是夏天雨季的时候不安全,你们不妨感受一下隐藏路线的体验。”
她把手机装进背包,看了我一眼,说:“你别把我弄丢了。”
说实话,那一刻,我真觉得她的话有别的意思。
但我不敢想,也不敢和她对视。
我有老婆,结婚五年了。
4
随后的几天,我们一行穿越了一片又一片山地森林,翻过一座又一座没有名字的山峰,唱歌游戏,但是再没有过野外露营。
这几年山区经济发展不错,村子一个接一个,条件也都好,实在没有必要为了睡帐篷而落脚在野外。
不知道怎么了 ,我总是对住宿地点格外敏感,一听说今晚住在哪个村子,心里总会一阵莫名的失落。
除了住宿时知道了她叫沈溪桐,我和她没有任何新的交集。
四天后,我们抵达了此行的终点站,位于革命老区的一个县城。
领队组织的最终仪式是一顿农家乐的午饭,吃完这顿饭就表示徒步正式结束,接下来是去是留都自己决定。
所有人都很兴奋,讲述着徒步六天的感悟,我却心不在焉。
她没来。
我草草吃了几口便告辞了,在饭店转了几圈,最后在楼顶的栏杆上发现了她。
她戴着耳机,嘴一张一合,双腿悬在半空来回晃荡。
踌躇再三,我走了过去。
她看到我,摘下耳机,笑着说: “ 谢谢,这几天吃你的花你的。”
我坦然道: “ 没事,应该的。”
“应该的?” 她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 “对你老婆那才叫应该的,对我算什么?”
她居然知道我有老婆,我顿时有些无地自容。
“你掏钱的时候,我看见钱包里有女人照片,挺漂亮的。”她说, “你无名指也有戴戒指的痕迹。”
我尴尬地笑了笑。
“怎么了? 负罪了?” 她盯着我, “是对她,还是对我?”
“你别问了。”我和她一样坐在栏杆上,也不再掩饰, “我四个月才能见到她一次,一次不超过 48 小时,五年来一直如此,我这个婚还不如不结。”
“这样啊……”她凑了过来, “那……还想来一次吗?”
我悬着的心立刻又提到了嗓子眼。
“想得美,哈……”她捂着嘴笑了起来,像个青春期的孩子, “你能不能再帮我个忙?”
“什么?”
“帮我买个手机,不然我都回不了家。”
我松了口气,说: “ 当然可以,县城有商场,你想要什么我送给你得了。”
“说真的,你还不错。”她眯着眼把我从头看到脚, “别误会,不是送手机还不错,是吉他弹得不错,歌唱得不错,还有……也不错。”
5
带着复杂的心情,我离开县城回了家。
家里还是空荡荡的。
我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背叛婚姻的一天。
我和老婆陈一清是大学同学,就像校园故事中的爱情典范,我们从任何角度看都令人羡慕。
她是全能学霸,我是文艺浪子。
她是学生会主席,我是乐队队长。
她会写文章,经常发表;我会写歌,经常演出。
我们走到一起,简直没有任何悬念。
毕业两年后我们就结了婚,她事业发展很快,婚后就被调去了海外分公司,接着便是职场三级跳,三十岁不到便成了高管,一年也
就回来三四次,一次不超过三天。
而我,几次工作碰壁后,干脆做起了家庭煮夫,偶尔演出救场,偶尔写歌卖稿,偶尔做个吉他家教。
我和陈一清,肉眼可见越来越远。
这次徒步,也是我实在闲得发慌想出来的主意。
我和陈一清说我想出去徒个步散散心,她立刻转给我一万块钱。
这种感觉,说不上是幸福还是可怜。
想着想着,我在沙发上睡着了,我梦见了那个夜晚的山顶,我和沈溪桐气喘吁吁,突然四周亮起了探照灯,陈一清出现在我眼前,
眼神就像在看一只宠物狗。
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我们十年的感情。
我浑浑噩噩地过了半个多月,和往常一样,每天和陈一清不过三五句话。她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应酬,我们就像是彼此的闹钟,每天早安晚安。
我继续着煮夫的日子,又是半个月一晃而过,我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我到 A 市了,请我吃个饭吧。”
我心中莫名一阵激动,我没见过那个号码,但我肯定是她。
几乎没有犹豫的 ,我回复说:
“在哪?”
她也是秒回: “ 花香里酒吧,晚上 6 点。”
收到短信的那一刻,我仿佛全身都过了电,又酥又麻。
6
一路上我想象了几千种打招呼的方式。
不能让她看出我很想她,也不能让她感到我很敷衍,能不能再给她一点魅力和好感呢?我心怀忐忑推开包厢,门开了一半我便看到了她。
她剪了短发,微微卷着披在肩膀,耳朵上挂着巨大的粉色耳环,一直垂到了锁骨和肩带上。
抹胸的吊带,超短的皮裙,小腿被长靴裹紧,她简直是个性感的女王。
我走了进去正要开口,心情顿时掉进了冰窟窿。
她身边贴着一个男人,很年轻,有着俊朗的脸和结实的身材。
沈溪桐把头靠近他的嘴,他在说着什么,沈溪桐乐得哈哈大笑。
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站在原地。
“你来了?” 沈溪桐看见了我,像一个许久未见的老同学。
“我介绍一下 ,这位是祁山,徒步时认识的。这位是 Allen,是……好朋友。”
Allen 站起来朝我伸出了手,用着蹩脚的中文说:“你好 ,我是 Allen。”
“外国友人?”我问。
“不好意思我中文说得不好,我在 OAP 工作,来中国参加培训。”
我一下愣住了,OAP 就是陈一清的公司。
我笑着说: “ OAP 我知道,大名鼎鼎的海外集团公司,听说高管都很年轻。”
Allen 兴奋地说:“是的 ,我们最年轻的副总还不到 30 岁,还是位美女。”
他说的必然是陈一清了 ,我立马装作很感兴趣地问道: “ 那么传奇?你见过吗?是个什么样的美女高管?”
Allen 伸出大拇指,一本正经地说: “ 确实是美女,但美并不是最重要的,陈总是我见过最完美的职场女性。她专业、敬业、谦卑,对谁都很真诚。可以说,见过陈总的男人,没有一个不为她臣服。”
我啧啧赞叹,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
陈一清完美我知道,但从另一个男人口中说出她完美,还在我偷偷背叛了她的时候,我很不是滋味。
“还有几个朋友没来 ,你先坐。”沈溪桐朝角落指了指,便又回去和 Allen 贴在一起。两个人手牵着手,大腿也贴着,说话时嘴巴几乎碰在一起。
我觉得自己很可笑。
对一个一夜激情的人念念不忘,而对方压根没当回事。
既然如此,她又为何叫我过来当个摆设呢?
我坐着发呆,神情恍惚,不知什么时候,沈溪桐竟然坐到了我身旁。
“想我吗?” 她又在我耳边呵了口气。
我瞥了眼 Allen,他自顾自玩着手机,仿佛一点也不在意。
难道今天被沈溪桐叫来的人,都是曾和她有过激情的……玩物?
“说话啊,想我吗?” 她不怀好意地盯着我笑。
我豁出去了。
“想你的人怕是不缺我一个吧?”
“吃醋了?”
“对,吃醋了,既然你有新欢了,干吗叫我来呢?”
“你想知道?” 沈溪桐从桌上拿了瓶啤酒, “你把这个喝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我接过啤酒一饮而尽。
“好厉害。”沈溪桐突然在我脸上亲了一口,拉着我就出门上了二楼。
二楼是 KTV,这个点还不是唱歌的时候,一层黑漆漆的,没什么歌声。
沈溪桐拉着我,穿过通道,一直走到最深处推开一间包厢。
关上门,沈溪桐扑到我怀里,几乎颤抖地叫道: “ 吻 我 。 ”
7
我像是被施了魔法,毫不犹豫就吻了下去。
她搂着我,顺势就躺在了沙发上。
和第一次在山顶一样,我们燃起欲望,默契地纠缠撕扯,毫不在意包厢门随时会被谁打开。
激情跌宕时,我抓着她的头发质问她:“为什么要带个男人找我?为什么要和他靠那么近?”
沈溪桐毫不反抗地回答:“因为我恨你 ,我恨你有老婆,我恨你离开我这么多天,我恨你在县城为什么离我而去,你是王八蛋,你是下贱男人!”
沈溪桐越是骂我,我反而越疯狂。我忘了自己是个人,我只觉得自己是只野兽。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们精疲力尽,在沙发上搂在一起。
“你想什么呢?” 她问。
我不想瞒她,我说:“我在想,也许这才是生活。”
她没再说话,把头靠在我肩上,抱住我的手臂更紧了。
十年前,在校园,陈一清也曾这样对我表达她的爱。
时过境迁,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此时此刻我想要沈溪桐,想要那种激情四射的碰撞,想放纵压抑许久的欲望。
“走吧,你不是还有朋友要来?”我说。
“没有,说出来气你的。”
“那下面还有个男人呢?你至少跟人打个招呼吧。”
沈溪桐噗嗤一声笑了 ,得意地说:“你也没看出来她是个女生吧?”
我无语凝噎。
“过几天我就要走了。”她说。
我知道她什么意思。
“你别多想,我不想要求你什么,和之前一样,用不着你负什么责。”
虽然她这么说,但我知道该做些决定了。
凌晨我回到家,躺在了我和陈一清的床上。
相爱十年 ,我已经无法再守护这段婚姻了,虽然是我亲手毁掉了它。
我掏出手机。
“我们离婚吧,我什么都不要。”
没想到,陈一清立刻就打来了电话。
我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 2 点,平日里她 11 点就睡觉,也许是我吵醒了她。
面对陈一清的质问,我无言以对。她也没有多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说她最快五天后回国。
她总是那么冷静,不管遇到什么,她永远都是一副高高在上无所谓的样子。
我受够了。
8
半梦半醒,睁开眼已是第二天下午。
打开手机,陈一清并没有在电话之后给我发来什么消息。
没有关心询问,也没有责备辱骂。
反而沈溪桐说了很多 ,一整夜长长短短,最后一句是:“我想见你。”
我把家的地址发了过去,不到半小时,沈溪桐就来了。
我们像一对老夫老妻在门口拥吻,我给她换拖鞋,她搂着我的脖子,我给她做咖啡,她给我做晚餐,我抱着她进了卧室,她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在我和陈一清的婚纱照下,在我和陈一清的婚床上,我和沈溪桐赤裸相拥,我们肆无忌惮地撕喊,我们把对方视为全世界的唯一。
卧室门开了,陈一清站在门口,面无表情。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我没有恐惧,只有轻松,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我挑衅一般把沈溪桐搂紧在怀里,点着一根烟深吸一口,朝陈一清吐去。
她绝不允许我在卧室抽烟,尤其是在床上。
陈一清站了一会儿,离开了家。
沈溪桐被吓着了,她紧紧抓住被子,说:“我喜欢你 ,我不在乎你有家庭,但我有点害怕。”
我亲了她额头一下,翻身下床收拾东西。
我住进了沈溪桐的公寓。
我再也没有婚姻家庭的束缚,没日没夜和沈溪桐睡在一起,我从未发现自己竟是一头发情的野兽,沈溪桐开玩笑说看到我就腿软。
我拼命发泄,只不过是等待最后那一刻的到来。 一周后,陈一清发消息给我 ,要找我谈谈。
我很骄傲地告诉沈溪桐,并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沈溪桐说我疯了 ,要去我自己去,她可不去碰这种钉子。
但她紧接着又搂住我的脖子,娇声细语地说,不管我和陈一清谈得怎么样,她都支持我理解我,让我不要有压力。
她永远爱我。
那一瞬间我真想质问老天,为什么要让我这么迟才遇见她。
9
在家楼下的咖啡馆,我见到了陈一清。
比起一周前,她消瘦了许多,黑眼圈也很重,我有些不忍。
以我对陈一清的了解,她是来解决问题的 ,不是来谈感情的,所以她不会和我寒暄,更不会和我争吵。
果然,她开门见山地问我,是不是确定要离婚。
我说是 ,我愿意净身出户,反正这个家里里外外都是她挣的,跟我没有关系。
她当即拿出一份离婚协议书,让我签字。
协议里,房车存款都归她所有,她的一切收入也归她自己所有。
这很合理。
我拿起笔,在落款处签上我的名字。刚写了一个字,一只手按住了我。
那只手很熟悉,我抬起头,沈溪桐正朝我微笑。
我刚想问她怎么来了,沈溪桐坐在了我身边,对陈一清说:“他不能净身出户,这件事并非他一个人的责任,相反,你才是主要责任人。”
我想拦住她,但沈溪桐并没有理睬我,接着说:“你只顾自己的事业,聚少离多 ,是你让你们的婚姻畸形变态,他能忍受五年已经是很好的男人了,你不觉得该净身出户的人是你吗?”
陈一清死死盯着沈溪桐,一言不发。
“忘了自我介绍了。”沈溪桐伸出一只手, “我是崔唐坤的未婚妻,沈溪桐。”
我想用眼神告诉陈一清,沈溪桐不是我叫来的 ,我真的愿意净身出户,但我的手却像结了冰一样无法动弹。
时间凝固了。
许久,陈一清叹了口气,说:“财产一人一半,协议我会让律师发给你,祝你们幸福。”
她就那么走了,留给我一个背影,一个我相爱十年却很陌生的背影。
沈溪桐转过头,胜利者一样得意地看着我,说:“你自由了。”
恍惚中我反应过来,陈一清这五年收入颇丰,加上房子升值,家庭资产差不多有个八九百万。
凭空得了四百万,我没想到。
也容不得我多想,沈溪桐的嘴唇堵住了我的嘴,她独特的香气浸没了我 ,这是比四百万更重要的礼物。
“崔唐坤是谁?”我推开她问道。
“别问好吗?我们相爱,我们在一起,不就够了吗?” 沈溪桐又扑了上来强吻我。
我更加用力地把她推开,质问道:“陈一清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崔唐坤到底是谁?”
“你爱我吗?” 沈溪桐问, “不管你怎么回答,我都可以告诉你一切的真相。”
“我爱你。”我说。
沈溪桐坐到了陈一清的位置,看着窗外,让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你老婆早就出轨了。”沈溪桐淡淡地说, “和崔唐坤,我的未婚夫。”
10
沈溪桐从包里拿出一沓照片,偷拍的,照片里是陈一清和另一个男人,在海滩,在酒店,在机场。
“崔唐坤也是 OAP 的高管,他们一直是单身形象,其实已经厮混至少三年了。”
沈溪桐说起这一切时表情很冷静。
陈一清在 OAP 是完美女神,崔唐坤在 OAP 是高冷男神,他们共同抛弃了爱情的承诺。
想起每年和陈一清见面不超过五次,每次不超过两天,我一直以为她是工作狂,没想到吸引她的不仅有工作,还有另一个男人。
“我和崔唐坤相恋八年,订了婚,定了结婚的日子,我还傻傻等着他来娶我。没想到,他早就移情别恋了。”
我猛然抬头看向她。
“没错,我和你在徒步时候相遇,在山顶找你,都是我有意为之。我故意勾引你,就是为了报复陈一清那个贱人。”
一个女人为了报复第三者,竟然甘愿自己成为第三者,出卖身体给一个陌生人。
“你应该觉得我很脏吧?我的身体很脏,我的灵魂也很脏,所以,我不配和你在一起。”
我没说话。
“但是,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想对你说,我来 A 市找你,就不再是想报复陈一清而来找你,而是因为我发现自己爱上了你。”沈溪桐流下了眼泪, “八年了,我一直觉得好男人就应该是崔唐坤那样,彬彬有礼,冷静理性。从县城和你分开之后我才发现,我想要的只是一份真实的感情,一个真实的人。和他相比,你真实,有才华,风趣,体贴,那时我才知道我想爱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沈溪桐站了起来。
“对不起,如果你选择继续爱我,我愿意用我一生来爱你。如果不是,我不会再出现了,再见。”
沈溪桐走了,也留给我一个背影,一个我爱了几天的背影。
11
我明白自己错过沈溪桐时 ,我慌了。
我满脑子都是她,白天是,夜里是,醒着时是,做梦里是。
我忍不住联系她,电话已经是空号。
我失去了她,一个我本就不该拥有的女人。
我在短租来的房子里,终日喝酒买醉,吐得满屋子都是,引得邻居以为是尸臭报警。
房东将我赶了出去,我抱着吉他缩在街角。
我每天写一首歌,灵感从未如此爆炸。
有的人以为我是乞丐,问我有没有二维码施舍。
有的人以为我是落魄艺术家,把我拍成视频发到网上。
不知道多少天之后,来看我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纷纷举着手机对着我,还有人介绍我是某某神曲的创作人。
又过了一阵子,每天都有许多人在我身边大合唱,边唱边流泪,排队与我合影。
人世间,真荒唐。
终于有一天,一个声音问我:“你最喜欢的歌是哪首?”
我想都没想,说: “ 《River》”
“为什么?”
我抬起头,透过结块的头发看着她粉色的棒球帽说: “因为你。”
沈溪桐哭了,她蹲下来接过我的吉他,弹起了这首歌,路人拍到了这一幕,弹幕说从没见我绽放过这样的笑容。
我离开了街角,告别了听众,和沈溪桐开始了真正的热恋。
而她给我的惊喜才刚刚开始。
她是高材生,留学海外名校,成绩优异。
她爸妈已经移居美国,住着花园别墅,我们通过视频见面时,老两口正在院子里带狗一起吃烧烤。
我们复合之后,她还特别强调了她的结婚要求。
不办婚礼,只领结婚证。
不请婚宴,只要旅行。
不要彩礼,不要钻石,甚至不要去见她父母。
我还能说什么?
我们结婚了。
12
我常说沈溪桐旺夫,自从我们在一起后,我不但有了工作,收入也直线上涨。
写歌,唱歌,直播,带货。 一年后 ,我在 A 市买了一套千万级的豪宅。
买房我没和沈溪桐说,我悄悄加上了她的名字。
我想给她个惊喜。
谁知道她得知后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淡淡说了声 “哦。”
我有些恼怒,视频拨过去几次都被她挂断,我头皮顿时一阵发麻。
我疯狂地打电话,打视频,打了足足半个小时,她终于接了。
“你神经病呀? 挂了你还打,我在做 B 超。”沈溪桐朝镜头放了一张检查单, “你要当爹了,省点钱吧。”
我傻了,看着镜头里气鼓鼓坐在医院的沈溪桐,百爪挠心的兴奋。
第二年,孩子出生了,双胞胎女儿。
又过了一年,交房了,三百平米的大房子,曾经的我做梦都不敢想。
带她看房的时候,她草草转了一圈就说要回去,我问她怎么一点欢喜的样子都没有,她说房子存款都是身外之物,一家四口平平安安才最珍贵。
我热泪盈眶,抱住她久久不松手。
沈溪桐要照顾孩子,布置新房的事就落在了我身上。
最好的家具,最好的电器,最好的一切我都想给沈溪桐和我们的女儿。
半年后,我们终于可以搬家了。
住了三年的地方虽然有感情,但毕竟是租的,许多东西舍不得扔也没地方摆,统统都装在大大小小的箱子里。
我一个个搬到新房,拆开再整理,一不留神,从一个陈旧的盒子里掉出一个手机。
机身弯曲,屏幕稀碎,好几年前的款式,套在密封袋里。
那是沈溪桐从山顶掉下山崖的手机。
她竟然没扔,竟然保留到了现在。
我有点感动。
鬼使神差的我,带着手机去了附近的修理店。
也许我可以修好它,这是我们相识相爱的见证。
我跑了好几家修理店,师傅一看手机摔成这个样子都拼命摇头,最终只有一个年轻师傅愿意尝试一下,但不保证能修好。
我说,只要它能开机就行 ,不需要恢复原状,甚至可以不像个手机。
师傅翻来覆去检查了一遍,说可以试试把电池装在外面,机身扭曲得太严重了,电池根本装不进去。
捣鼓了一个小时,手机竟然亮了。
映入眼帘是一条短信:
“录下和他上床的证据,30 万立刻转到你海外账户上。”
我掏了一千块钱,神魂颠倒回到了新房。
手机虽然款式老,但里面很干净,只有几条短信和一段视频。
“机票、钱、手机还有他的资料都给你准备好了,回国后你想办法偶遇他,让他出轨,事成后给你 30 万,一切了结后再给剩下的30 万。
“要录下你们上床的全过程 ,要露脸,尤其是他的脸。
“进展如何?
“旅行邂逅的想法不错,我会配合你引导他去旅行,最好是徒步露营,独处机会多。
“驴友团的信息发给你了,尽快加入。
“晚上露营,好好把握机会。”
短信到这里就没有了。
我点开视频。
幽暗的黑夜,明亮的夜灯,她坐在山坡上。
我来了,坐到了她身边,她靠在我怀里,我搂住她的肩膀。
接下来的事,历历在目。
激情达到巅峰,她扭曲的身体碰倒了手机,接着镜头一阵晃动,几声撞击的声音后,彻底陷入了黑暗。
看到发短信的号码,我呆坐在地板上。
难怪她一定要下山去找一个希望渺茫的手机。
往日的点点滴滴,在我脑中慢慢拼在一起。
OAP 的业务真那么忙吗? 忙到高管都回不了几次家?
陈一清既然有了新欢,以她强势的地位,为什么三年都不提离婚?
还有沈溪桐,结婚以来一直以时差为由,极少和她爸妈联系。 一个个微不足道的疑问在我眼前晃悠,我抱住头,嚎叫声回荡在空空的新房里。
我掏出手机,搜索 OAP 陈一清,弹出的头条新闻是她的婚讯。
我们离婚之后半年,她嫁给了一个叫周穆的人,比她大 15 岁,是个财团的董事长。
两年后,她和周穆离了婚,原因不明。花边八卦说周穆年老,满足不了陈一清。也有人说陈一清结识了更高位置的人,否则也不会
突然从 OAP 离职,去向神秘。
和陈一清的五年,和沈溪桐的三年,像是一场梦。
13
陈一清雇佣了沈溪桐。
OAP 能开拓海外业务,任命陈一清为高管,主要原因是周穆。
为了独享周穆的宠爱,陈一清施展了全身解数,OAP 也被迫给了她特权: 回国全凭个人意愿,公司不要求。
五年了,她终于得到了周穆的求婚。
但我还在,我还是她的合法丈夫。
陈一清不能因为出轨而离婚,周穆不可能娶一个这样有污点的女人。
最好的办法是我主动提,或者我不得不主动提,让她成为受害者,成为一个被丈夫抛弃或背叛的女人。
可是我太麻木了,她那么冷落我,我也没想过离婚。
于是,她在当地的野鸡大学物色了一个贫穷又虚荣的留学生,主动出击,跟我偶遇,发生关系,留下证据。
出卖一次身体获取 60 万,对一个漂泊异乡吃饭都没着落的女孩而言,没什么好犹豫的。
可是万万没想到,沈溪桐失手把录好证据的手机碰下了山崖,失去了和陈一清的联系,也没法把证据转移出来,被迫跟着继续徒步。她并不是什么崔唐坤的未婚妻,崔唐坤是周穆的保镖,每次见面都由崔唐坤接人安排。
她当然也不是为了报复陈一清才勾引我。
大概陈一清也没想过我这么一个废物有朝一日会挣到钱,能靠花钱查到这么多线索, 所以她和沈溪桐联络都没有用新的号码。
但我还是不理解。
我不理解为什么在我即将签字净身出户的时候, 沈溪桐会出来阻止我。
那是她的金主,她为什么突然背叛陈一清?
难不成, 还真是因为沈溪桐爱上我了?
但我很快就理解了。
咖啡馆的女服务员给我送来一小碟饼干, 轻声细语地说:“先生,看您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我送您一点甜甜的饼干, 希望您有个好心情。”
我拿起一块饼干,下面有张纸条,上面有一串电话号码。
服务员回头给了我一个魅惑的笑。
那一瞬间, 我突然明白了, 沈溪桐改变了主意,她不想要那 60 万,她想要更多。
能支付 60 万的人, 离婚的损失一定不止 60 万。
离开县城后, 沈溪桐躲到 OAP 附近,跟踪陈一清, 拍下陈一清和崔唐坤的照片。
她以为陈一清偷情的对象就是崔唐坤,所以,崔唐坤有一个未婚妻, 也并不意外吧。
她又回到了国内,联系我去酒吧, 试探我对她的态度,确定我已经深深迷恋她之后,她决定倒戈,迫使陈一清平分财产。
得到我的人 ,也得到我的钱。
沈溪桐留学的经历是真的,但学位是伪造的, 就连远在美国住别墅的爸妈也是她临时租的。那一对夫妻确实是华人, 但男的是司机, 女的是清洁工,别墅是主人家的, 狗也是主人家的。
所以她不能经常联系他们, 每一次表演都要等待时机,还要付钱。
手机震了一下, 把我从沉思中惊回现实,沈溪桐给我发来一段视频。
她抱着两个女儿坐在沙发上, 对着镜头做着鬼脸, 视频的特效让她们三个的眼中冒着爱心。
她说: “ 老公我想你,宝宝也想你 ,要保护我们三个女生哦。”
14
我以平台组织活动为由离开了家。
跋山涉水,我悄无声息地来到当初徒步的县城。
等了一周, 我终于在那间农家乐找到了当初的地陪。
他还背着那把小吉他,跟着五湖四海租来的团, 往返于山野森林。
他一眼就认出了我,乐呵呵地叫我说:“我跟过那么多团,就你琴弹得最好,歌也唱得最好 ,我还刷到过你, 大红人了现在。”
我抱住他,表明来意。
我想跟他学一首歌。
就是他在露营那天唱过的 ,他自己写的那首。
这个世上没有好人。
(完)
月皎惊鸟栖不定。更漏将阑,轳辘牵金井。 ——周邦彦 落叶声策策,惊鸟影翩翩。栖禽尚不稳,愁人安可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