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妹被半死不活地推进急救室时,她那支染血的手机忽地一亮。
那是一个未知联系人发给她的一段视频。
视频里,我妹衣不蔽体地瘫坐在地上,高高肿起的脸被屏幕后伸出来的无数只手不停地扇。
无数双名牌鞋子毫不留情地踹在她身上,仿佛她是世界上最脏的垃圾。
那视频的背景声也嘈杂得很,夹杂着男男女女的笑声和辱骂声。
我妹在视频里像死了一样。
我快意地扬起嘴角,把这六分三十七秒的视频一秒不落地细致观摩完。
1
我和我妹王莹莹没有一丁点血缘关系。
她是我后爸的孩子。
我后爸对我很差。
我常常在他带着醉意的皮带下皮开肉绽。
而我妈每次都只会在事后,用一双泪眼看着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我哽咽着说道:“妍妍,你再忍忍,是妈妈没有能力......”
说句实话,每次看她流泪我都觉得无比心烦。
决定改嫁那会,她也是流着泪说她这么做都是为了能够给我一个温暖的家。
可是我知道她其实只是受不了生活的苦。
她从来都不是为了我。
我恨我妈,恨我后爸。
连带着我也恨上了那个带着我后爸一半血液的女儿。
所以当我知道她被霸凌的时候,我差点就在这急救室门口笑出了声。
这不是好事一桩吗?
她被打死也算是给她爸赎罪了。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她最后还是被救回来了。
她被救回来的第二天下午,她的班主任过来看她。
王莹莹可真失态。
她哭红了一双眼,像狗一样看着那个中年女老师,嘴里沙哑地嘶吼着:“于晓琳他们扇我耳光、脱我衣服......”
那个女老师也相当配合地露出怜悯的神态。
我削着苹果,突然发觉这个女老师有点儿面熟。
哦,我想起了。
我是见过这个女老师的。
在王莹莹上高一的时候。
那时王莹莹好像得了个什么作文竞赛的奖,当时就是这个老师特地过来做的家访。
我还记得那时这个老师还一脸慈爱地摸了摸王莹莹的头。
我后爸当时也是笑得连五官都快被皱纹给掩埋了。
反观现在……
我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如果这个老师的眼神能有一刻是真实落在王莹莹身上的话,我倒是相信她确实是存了几分真情实意。
然而她没有,她只是眼神漂浮地略过王莹莹,转头态度真挚地看向我妈和我后爸,带着诚恳的语气郑重其事地保证道:“玉莹莹家长,你们放心好了,我们学校一定会给你们一个合理的交代的。”
我听到这话差点被逗乐。
我低头掩饰性地咬了一口我刚削好的苹果。
我后爸听到那老师的话后,忙不迭地道谢着。
那老师看着点头哈腰的后爸,镜片下的双眼快速闪过一抹不耐嫌恶之意。
王莹莹眼中的那一点光也开始慢慢熄灭。
她好像聪明地意识到了这只是粉饰太平的骗局。
我口中的苹果分泌出甘甜的汁液。
唔,真是甜进了心坎。
2
王莹莹第三天就出院回家了。
刚回家那会儿她还表现得挺像个正常人。
但只因着我妈的一句话,她便开始疯了一样大哭大闹。
甚至到最后连那个平日里视她如珠如宝的后爸也看不下去了,拿出棍子恶狠狠地把她打了一顿。
那晚吃过饭之后,我妈就帮她把校服收了下来,然后随口说了句:“这套校服上的那些血迹都洗干净了,明早莹莹可以穿着这套去学校上课。”
话音刚落,我明显可以看到王莹莹整个人开始在发抖。
她僵直着身子看向那套校服,她的眼神好像在看一只随时要过来向她索命的恶鬼。
她莫名其妙地快步走到墙角蹲了下来,双臂紧紧抱住自己,神色有些许癫狂。
她呜咽着出声祈求道:“我……我不想去上学……我不想……”
我妈对王莹莹其实并没有多少感情,但因着我后爸疼他这个亲生女儿,我妈平时也会就着讨好王莹莹来取悦我后爸。
然而当下我后爸沉着脸没有表态。
我妈也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饶有兴趣地观察着我后爸。
我看见他脸上的横肉起了又落,落了又起。
他的拳头也是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良久他才压下了性子对王莹莹说道:“听话,我们书还是要读的。”
王莹莹的眼睛里溢满了绝望。
她应当是想到了些什么,整个人抖得更加厉害了。
我想,她九成九是在回味她的好伙伴们给她带来的那些肉体上的盛宴和精神上的洗礼。
想到这儿,我忍不住低头轻笑了一声。
王莹莹整个人无由来地剧烈一抖,她面带恐惧地颤抖说道:“爸,求求你给我转学吧……我不想在那个学校上学……”
我忍不住在心里嗤笑了一声。
这王莹莹还真是够天真够蠢的。
她以为转校不用人情打点,不用交通杂费的吗?
只听见我后爸伪善地说道:“爸爸也愿意给你转校,可是如果转校完再出现这种情况我们怎么办?莹莹,不是环境来适应我们,是我们要去适应环境。”
他摆出父亲的姿态说得万分语重心长。
而在我看来,这说辞不过是他对自己无能的遮羞布罢了。
王莹莹哭得涕泗横流:“可是我都没有招惹过她们……是她们自己过来打我的……我什么都没有做……”
后爸道:“总得有个事出有因,你想想会不会是你自己什么时候不小心得罪了她们?”
王莹莹不断摇头:“我没有……我没有……”
后爸自顾道:“要是实在不行你就服个软,给她们道个歉,念在同学情分上,她们也不会做得太过分。”
王莹莹的情绪变得更加激动了,她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在喊:“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道歉就有用吗!我都给她们跪下多少次了你知不知道!我边跪边扇自己耳光边骂自己是贱人!她们还是不肯放过我!她们就是笃定我们家没有一个人敢替我出头!她们就是笃定我们家……”
“啪!”
响亮的耳光声令王莹莹的控诉戛然而止。
王莹莹的脸几乎是立刻就肿了起来。
后爸高举着的手还没完全放下,他的脸已全然阴沉。
他一向爱面子如命,哪怕是他亲生女儿也不能这样践踏他那低廉的尊严。
只听他面色铁青地说道:“那老师不是说会处理了吗!而且你怎么不想想,他们怎么不欺负别人,偏偏来欺负你!你就不能稍微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吗!我每天拉长途已经很累了,没时间理会你们这些小事!”
王莹莹的头被打偏到一侧,头发凌乱地散布着。
只听见她的声音里满是哭腔:“对!这是小事!因为我没人护着他们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打我!就算我被他们打死了,你们也只会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把责任怪在我头上!”
后爸气到连呼吸都重了好几度。
我妈这时也怯生生地插了一句:“我待会去买点小零食,莹莹你明天带去给同学们吃,就当是和同学们示好,不久也就和好了,小孩子家家的......”
她话还没有说完,王莹莹就像疯了一样拿头撞墙,嘴里不住地乱喊乱叫 。
后爸看着自己近似发狂的女儿,抡起平时打我才用的棍子便往他宝贝女儿身上甩:“老子赚钱供你吃供你喝,你这白眼狼不感恩也就算了!还敢和你老子叫嚣!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我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场闹剧。
啧啧啧,狗咬狗,我喜欢。
3
王莹莹隔天还是去了学校。
晚上她又很迟才回到家。
她回家的时候脸色发白,紧紧地拉着自己的衣领一言不发地回到自己房间。
我的视线一直跟着她的身影。
呵,就算她把领子拉得再高又能怎么样呢?
我不还是看见她脖子上那些被人掐出印记的指痕?
看来她今天又收获不少呢。
我掩住嘴角,轻笑出声。
晚上吃过饭后我就去了趟便利店。
刚出来我嘴里的烟还没点上,我的耳边就响起了王莹莹那极尽崩溃的声音——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看着我被人欺负你心里是不是很得意?”
我连头都没回,慢条斯理地把烟点燃。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畅快看着面前飘荡的烟圈。
而后我才转身看着她,讥讽地开口说道:“我讨不讨厌你,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她是我后爸的女儿,我拿什么不去恨她?
拿她亲爸这些年对我的种种“照顾”吗?
王莹莹的眼神有些涣散,她的声音沙哑到了极点:“可是明明就你一句话的事啊......只要你开口,她们就、她们就不敢对我怎么样了……”
我再度吸了一口烟,玩味地勾起了嘴角。
王莹莹说得没错。
但凡我替她说一句话,学校里那群毛都没长齐的孬种自然就不敢动她。
我和她在同个学校。
准确来说,我和她以前在同个学校。
因着几个月前,我在学校里开瓢了一个人的脑袋,被学校给勒令退学了。
我不是什么善茬,全校的人都知道。
所以只要我愿意大发慈悲地动动上下唇,她在学校里的那些无妄之灾就可以消失殆尽。
可是我不愿意。
谁叫她是我后爸的女儿?
我恨我后爸,继而也恨起了她。
我夹着烟走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推倒。
她狼狈地摔在地上,仰头惊惧地看着我。
我冷漠地看着她:“我凭什么要帮你?”
她的嘴唇有些许蠕动,仿佛是要说些什么。
可是我并不大打算给她开口的机会。
我蹲下狠狠地薅起她额前的一撮头发,把嘴里的烟气尽数喷在她脸上:“凭你爸把我打成残疾吗?”
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夕阳的残光懒懒地泻在王莹莹惊恐万分的脸上。
小镇里的人们素来喜欢饭后散步溜达。
他们也素来喜欢围观热闹。
特别是当这种热闹以一种不雅的姿态出现时,他们体内叫嚣着的兴奋感会陷入无尽的沸腾之中。
于是很快便有一群好事者围在我和王莹莹四周。
只是我的巴掌还没落到王莹莹脸上,我就被一股冲力往后拽。
我直接被摔在地上。
阴沉沉的天冒出一张暴怒的脸。
是我后爸。
他一巴掌直接就往我脸上扇了过来。
围观的人群中隐隐传来几个人的惊呼。
我很快就感受到我的嘴里溢出几分铁锈味。
我还没有偏正过头,他就一把揪过我的头发,反手就是再一巴掌。
我的半边脸直接磕在地上。
我就势淬出一口混着血的红色唾沫。
他又一脚踹在我肚子上。
我曲腰捂住肚子,吃痛地闷哼了一声。
我没有反击。
我也不能反击。
每次我想要反击时候,我的脑子里就会闪现我妈那哭得泪眼婆娑的双眸。
我妈说要忍。
她说是为了我。
而我如今却是为了她。
我后爸在众人面前狠狠地打了我一顿。
他把我打到整个人搁在地上无法动弹的时候才堪堪收手。
我仰躺在冰冷的地上,看着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麻木地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
我侧头看向后爸领着王莹莹离去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既然我动不了他,那我就动动王莹莹吧。
毕竟父债女偿,非常合理。
4
隔天我套上校服混进了学校,不多时就找到王莹莹口中的那个于晓琳。
那是一个长得还挺斯文的女生。
我找到她时,她刚从教师办公室里带着笑意走了出来。
我吹了几声口哨,她抬眼望过来。
我看见于晓琳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的光芒。
她好像知道我是谁。
可她并不害怕,反而笑得一脸谄媚地朝我奔来。
我嘴角勾了勾,侧身走进学校的小树林。
她没有一丝迟疑就跟了过来。
站定后,于晓琳套近乎似的掏出一盒烟,生疏地抖出一条推在我面前,语气掺着些许刻意讨好的甜腻:“妍姐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我们这些不学无术的渣子最喜欢学社会上那一套。
就算我再烂,只要我敢砸别人的脑袋,他们就会虔诚地跪着拜。
我扫了她一眼,接过那条烟放在手上摆弄着,什么话也不说。
于晓琳倒是自顾自说了起来:“妍姐今天来,是要找王莹莹麻烦吗?”
我唇角现出一抹笑意,转身抬手拍了拍她的脸道:“你怎么知道我和她有仇的?”
她仰头顺从我拍在她脸上的力度,笑得更加明媚:“昨天她爸不是在便利店门口......”
我笑得更深了。
果然在小镇里,什么事都能传到阴沟旮旯里的王八耳朵里。
我把烟含在嘴里,脸上的笑意逐渐放大:“知道我要干嘛还不快去安排?”
于晓琳满眼兴奋:“妍姐要什么时候搞她?”
我掏出打火机,低头娴熟地点了火,皱着眉吸了一口。
我缓缓吐出烟雾,轻飘飘地说道:“就今天吧。”
于晓琳满口答应了下来。
放学铃响不久,于晓琳他们一群人就拖着王莹莹到小树林里和我会合。
王莹莹看到我的那一瞬间,满眼写着不可置信。
她好像有点忐忑,又有点期冀。
她紧张地抓了抓书包的肩带,伸出一根颤巍巍的手指指着我,强撑着道:“她,她是我姐,你们要是……”
于晓琳没等她话说完就一脚踹到她肚子上去了:“就你也敢拿你的脏手指我们妍姐?”
王莹莹被踹得连连倒退,好几步才站稳。
她吃痛地捂住了肚子。
王莹莹应该是没想到我昨天刚在路边被她爸打得像只丧家犬一样,今天就敢过来联合于晓琳她们打她。
我冷冷地看了王莹莹一眼,直接走到一旁举起了手机。
两个有眼色的人当即过去抓住王莹莹的手,让她没法动弹。
王莹莹眼中的恐惧几乎快要溢出来。
她熟悉这个前奏。
她知道一场毒打又要开始。
她慌乱地看着我,像赌博一样开口道:“我要告诉我爸……”
我嗤笑了一声。
于晓琳立刻会意,直接又是一腿踹在她肚子上,阴阳怪气道:“哟哟哟,三好学生还会威胁人呢!我好怕呀!”
王莹莹这下被踹得额角都沁出了细汗。
这会想必是痛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吧。
我很满意,勾唇笑骂于晓琳他们道:“你们都他妈给我好好搞,搞不好我整死你们几个。”
于晓琳也笑得很开心,她扭头道:“妍姐要看她脱衣服不?”
我扯了扯嘴角,嫌恶之意一览无遗:“你他妈的别脏了老子的眼。”
于晓琳闻言放下抓着王莹莹裙摆的手,顺从地朗声应道:“好嘞!”
王莹莹被打得很惨,比我昨天还要惨。
也大概是因为我在旁边的缘故,于晓琳他们这次打得都特别起劲。
他们笑得很肆意,好像他们不是在打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在善意地戏弄一个被丢在垃圾堆里的布娃娃。
只可惜王莹莹太不耐打了。
也就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她就被打得晕死了过去。
王莹莹又被送进了医院。
我本来对于晓琳他们的表现还算满意。
可是当王莹莹在不到半天的时间里就醒过来之后,我就不太满意了。
我直接翻墙去学校堵了于晓琳。
于晓琳看到我起初是很惊喜的,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就要和我套近乎。
我却在她靠近的那一瞬间直接出手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我清楚地看见她眼中的喜意逐渐变成了恐惧。
说起来这还真跟王莹莹挨打时那表情一模一样。
我的手不断加大力度,然后如愿地看见她那越来越痛苦的神情。
直至她的脸憋得通红,仿佛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时,我才慢悠悠地松开手。
于晓琳退了几步,捂着脖子连连咳嗽。
我却不给她喘气的机会,我直接掐住她的脸说道:“打架这种东西,把人整得半死不活才算真本事。”
我在她眼眸里看见了惊惧。
我继续说:“下回她没事,你就给我死。”
她呆在那儿,久久也没有反应。
我笑了下,指尖力度加大:“懂?”
于晓琳如梦初醒,她赶忙使劲点头。
我扬起嘴角笑得更深。
5
于晓琳还是个没用的。
她没把王莹莹整死,却把自己的命交代在北边正在翻新的教学楼里。
嗯,她死了。
死在和王莹莹争执过程中。
这个百年名校很快掀起了一场风波。
几辆警车呼啸而来。
躁动的学生将走廊围得水泄不通。
北边一整栋教学楼都被封锁了。
那会儿我正在网吧打游戏。
有人动作粗鲁地摘掉了我的耳机。
我还没来得及把火气发出来。
一个警察证件就直接撞到我脸上来。
我抬眼,看见面前立着两个穿着警服的男人。
他们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冷冰冰地说道:“林妍对吧?跟我们到警局走一趟。”
不止我被叫去了警局。
王莹莹、后爸、我妈和于晓琳的那群小跟班们都被叫去了警局。
然而我却不像正常家属那样只是被例行询问。
我被他们关在审讯室。
他们像看犯人一样看着我。
呵,真奇怪。
我又没杀人。
那个看起来年老一点的警察开口:“今天下午五点半到六点半这个时段你在什么地方?”
我头也不抬,散漫地玩着我的手指:“在学校。”
那警官推出一张退学通报:“你在几个月前因为打架斗殴被学校退学,你为什么还会出现在学校里?”
我努着嘴压住笑,漫不经心地说道:“好歹那也算是我的母校,我回母校参观一下怎么了吗?”
那个警官还没有开口,他旁边一个看起来还很年轻警官就压不住怒意开口吼道:“就是你指使的于晓琳去霸凌王莹莹!”
我看着他脖子上窜起的青筋,不由得觉得好笑极了。
我道:“你们有什么证据吗?”
他的青筋好像突出得更为明显了。
“你们应该查过我手机了吧?你们也应该看清楚了,在那个视频里,我可是连一根小指头都没有动她,我顶多也就顺手拍了个视频而已。怎么?这也犯法啊?”
那个年轻警官闻言情绪更为激动,他一把站起来:“你分明就是......”
警官按住了他,继而将目光沉沉地看向我。
我也看着他:“我记得你。”
那警官闻言脸上露出些许疑惑。
我道:“王莹莹前些日子因为被霸凌,无奈之下报了警,你就是那个到我们家来调解的那个人。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你姓李,对吧?”
李警官仿佛想到了什么,他的脸色变得异常精彩。
我似笑非笑:“如果只是单从一个视频就可以说我是这起霸凌的始作俑者。那事情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是你们警察的失职?”
我的语音刚落,那个年轻的警官仿佛一下子就泄了脾气。
他有些许怔忪地看向李警官。
我最后还是被放了出来。
同一时间,王莹莹坐在审讯室里。
她精神萎靡,视线涣散地盯着眼前那纸杯里装着的水。
在这个封闭的室内,那杯水连个波纹都没有。
“他们说是我活该。”
王莹莹的声音慢慢在审讯室里响起,静静地飘荡着。
“他们扒我衣服、喂我喝尿、逼我吃屎。”
王莹莹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的警察,眼角却落下一串泪珠:“可我怎么就活该了?我明明、明明和他们就没有什么交集啊......”
对面的警官似乎有些不忍,但他们还是开口道:“所以你一气之下就把于晓琳给杀了?”
王莹莹肉眼可见地变得癫狂了起来,她像困兽一般带着哭腔嘶吼道:“我没有!不是我!我没有杀她!是她自己撞到那排钢钉上去的!不是我!不是我......”
有一个警察拿起笔在本子上快速地写着。
“她、她喝酒了,酒气很冲......她还把啤酒瓶往我头上砸……我的头上现在还有血……”王莹莹好像很怕警察不信她的话一样,死命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把那些凝结的血块露出来,满眼期冀地看着他们。
“她还用打碎的瓶子扎我肚子和大腿......我流了好多血,我好像要死掉一样......”
“我要反抗,她死死按住我的手......我推不开......她还要划我的脸......”
“是她自己站不稳踩到那堆碎玻璃上才撞到了钢钉的!不是我......”
“啊啊啊啊!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啊啊!”
王莹莹开始用头狠狠地去撞前面的桌子:“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为什么要打我!为什么为什么!啊啊啊啊!”
有警察上前拉住她。
她反手死死抓住那警察的衣袖:“为什么是我!他们为什么要打我!”
那个警察沉默着别开脸。
她没办法回答她。
更准确来说,没有人能够回答她。
于晓琳的那群小跟班们也被带到了审讯室。
“晓琳是个很仗义的人。”
“那天我们一起在喝酒,然后喝着喝着晓琳突然说要去找王莹莹。”
“我们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警察问道:“于晓琳当时喝醉了吗?”
有人思考了一会儿:“应该是已经有点醉了,我看她走路摇摇晃晃的。我们还劝过她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她没听进去。”
警察又问:“于晓琳找王莹莹干嘛?”
他们都没有出声。
警察继续问:“你们为什么要霸凌王莹莹?”
他们也没有出声。
或许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后继经取证证明,于晓琳系意外死亡。
于晓琳的父母在这个结果公布之后去学校里边闹了几回,但都无一例外被压了下去。
这件事也就慢慢地淡出了众人的视线。
6
于晓琳死后的第七天晚上,我房间的窗户被有节奏地敲响了三声。
我睁眼,从被窝里利落地爬起来打开窗户。
外面站着王莹莹。
她脸色苍白地站在窗外看着我。
我默然招手。
她便蹑手蹑脚地爬了进来。
“他们说死人有......有头七......”
我听见王莹莹这样说。
她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
我冷笑一声:“怕什么?”
王莹莹眼里的害怕尽数倾泻:“姐,她......她是我......”
我脸色一冷,两手抓住王莹莹的肩膀:“是她自己不小心撞死的。莹莹,你给我记好了。”
我强迫王莹莹抬头看着我。
我斩钉截铁地说道:“于晓琳,她是自己不小心撞死的,你明白了吗?”
王莹莹仿佛被我的坚定所感染,她如同被蛊惑了一般麻木地点了点头说道:“对......对,于晓琳……于晓琳她是自己不小心撞死的......”
我松开握在她双肩的手,从烟盒里抽出了一根烟,点燃吸了一口道:“没事了,回去睡吧。”
王莹莹闻言却仿佛又陷入了恐惧的漩涡,她抓着我的手臂支吾着说道:“姐,我、我今晚能和你一起睡吗?”
她抓得很用力,好像在竭尽全力抓住她的救命稻草。
我一向不喜欢和别人一起睡。
不过我看着她,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她舒了一口气,慢慢地爬上我的床躺了下来。
我帮她盖上被子:“睡吧,事情已经都解决了。”
夜色更深,王莹莹慢慢睡了过去。
我看着她安然的睡容,眸色加深。
她就该无忧无虑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她不该活在一种名为于晓琳的恐惧之中。
没错。
于晓琳其实不是意外死亡的。
为了制造这个假象,我谋划了整整一个月。
我能苟延残喘活到现在,全靠王莹莹。
她是个善良可爱到极致的女孩子。
这样的人,不该被人欺负成那个样子。
在我第一次发现她被霸凌的时候,我就在想着怎样让那些欺负她的人消失。
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7
王莹莹其实很早就被霸凌了。
最少也得有三四个月了。
而我却是在一个月前才知道这件事。
自从被退学后,我就一直在四处找工作。
但我这种只有初中文凭的社会垃圾,要我的小作坊也会得劲地糟践我。
我在这短短几个月之内就已经换了好几次工作。
虽然无可避免会没钱花,有时一天也只能买一包方便面充饥。
不过也还行,毕竟我不用每天都回到那个所谓的“家”里边去,不用每天都无缘无故就挨一顿毒打。
我是怎么发现王莹莹被欺负了的呢?
那天我跟一个要克扣我工钱的老板吵完架不欢而散。
在路过一个隐蔽的小巷时,我刚好看到瘫倒在地的王莹莹和一群扬长而去的人。
我跑过去给她披了衣服。
那个总是扎着马尾、总会把零食留给我的小姑娘在那个时候就像个垂危的老人一样,毫无生机。
她浑身淤青,血迹斑斑。
她那空洞的眼神,我这辈子怕是永远都忘不了。
那天夕阳染红了一整片天,她整个人笼罩在这片温暖的色调里。
她流着泪问道:“我做错什么了吗?”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我只是摸了摸她的头,起誓一般郑重道:“放心,我会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我想让那个始作俑者死。
可是当我面不改色地把这个想法告诉王莹莹时,她在颤抖。
她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臂:“姐,要不我们还是报警吧。”
我从她这句话嗅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我平静地抽了一口烟,陈述着一个事实:“你爸知道了。”
王莹莹的双手无力地垂下去,眼中闪过些许复杂的情感:“是。”
“他怎么说?”
王莹莹沙哑着声音说道:“他找过老师,不过都没用,他们知道了只会把我打得更惨。后来我爸他就烦了,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是我知道他并不想管这些事。”
我嗤笑了一声:“他不是不想管,他是管不了。”
王莹莹脸色一僵。
我看着她冷静道:“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带头的那个人杀了,她一死,你就什么后顾之忧也没有了。”
可是王莹莹还是很害怕,她再度抓上我的手,声音里已经带上明显的哭腔:“姐,我们报警吧。”
我沉默了半晌才道:“好。”
她去报警了。
然而那群人不过半天就毫发无伤地从警局里边出来了。
当天晚上她就被打得进了急救室。
她抢救过来那晚是我陪的床。
那时已经快凌晨五点了,天色有见亮的痕迹。
我问她:“按我的法子来吗?”
她很久很久都没有开口,只是盯着输液的针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也没有催促。
直到我坐在沙发上快睡着的时候,王莹莹才终于开口。
她的声音听起来还很虚弱。
她说:“好,不过按我自己的法子来。”
我有些睡眼惺忪地看向她。
只见她的眼眸冷得像冰似的。
她说:“姐,我要你好好的。这次,我自己来。”
8
那天我和王莹莹在便利店门口自导自演的那出戏果然传到了于晓琳耳朵里。
她很乐意帮我教训王莹莹。
学校里的人大概都觉得我和王莹莹关系很糟糕。
毕竟整个小镇里的人都知道王莹莹的亲爹打我打得有多狠。
甚至有一次他喝醉后拿了一个啤酒瓶直接砸向我的脸。
那时有一块玻璃渣子刚好插入我的左眼里。
我从此左眼失明。
当时这件事闹得还挺大的,几乎承包了那段时间邻居茶余饭后的所有话题。
大家理所当然地觉得我应当连带着恨上王莹莹。
但其实我并没有。
我不是什么活菩萨。
我从不信奉什么一码归一码。
从来都不是我不想迁怒到王莹莹身上。
而是我不能。
如果要说我惨淡的人生里有发生过什么幸运的事情,那王莹莹便算一个,还是仅有的那一个。
她对我一直都很好。
我起初对她很排斥,也出手伤过她几次。
可是她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对我好。
是那种不求回报的好。
她经常藏零食等我回家拿给我吃。
她经常把自己的生活费匀出来偷偷塞给我。
她还经常在那个男人打我的时候哭着挡在我前面。
就连我现在左边的那只义眼,都是她求着她爸给我装的。
在我妈都选择缄口不语的情况下,她哭闹着挨了几巴掌才给我安上这只义眼,让我在青春期里不至于活得像个怪物。
像我这种没人疼的小孩,天生就是舆论中心的受害者。
他们试探着孤立我,辱骂我,进而想要攻击我。
而在我挨到第一个巴掌的时候,我立刻就还手了,不带一点迟疑犹豫。
我不仅还手了,我还抬起学校的椅子狠狠地砸向那个人,把他砸进了医院。
从此再没有人敢欺负我,甚至连那些辱骂声也在一夜之间烟消云散。
他们本来以为没人为我做主,我就会任由他们对我为所欲为。
可是他们没有想到我不惜命。
在我看来,反正死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他们不一样,他们是以欺凌人来获取生活的快感。
他们是惜命的。
就这样,我在尝到反击的甜头之后便迅速拉帮结派,然后把之前在言语上冒犯过我的人都打了个遍。
我以为只要我在外面对王莹莹表现得足够冷淡,我在学校干过的那些事打过的那些人就不会把怒气牵连到她头上来。
只是现在看来,还真的是防得了虎防不了狼。
我那时看着于晓琳那张得意的脸,突然就笑开了。
怎么不可笑呢?
毕竟这么漂亮的一个人,就快要没了呢。
9
那段视频是王莹莹让我给录的。
她说:“如果失败了,我也算是正当防卫。”
我问:“还要被他们再打一次吗?”
王莹莹没有说话。
我问:“疼吗?”
“很疼。”她沉默了两三秒,说道:“但是没关系,最后一次了。”
于晓琳死前那顿酒是我请的。
那天她喝得半醉,步伐虚浮要去上厕所,我也勾肩搭背地跟了上去。
在洗手台洗手的时候,我状若无意地说道:“我道上那几个兄弟知道你和王莹莹这事了。”
于晓琳急迫问道:“那他们有说什么吗?”
因着酒精的缘故,她的情绪很直白地写在脸上。
我在她脸上看到了虚荣的在意。
我甩干手上的残留水渍,随意道:“他们说你道行太浅,不敢搞这行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打个人还不敢往死里打,没出息。”
我看见于晓琳的脸色由红变白,再由白变青。
我附在她耳边道:“那个王莹莹我已经帮你把她骗到三楼最里边那间教室了,大概十分钟之后她就会到。至于你想怎么表现,就得看你自己的了。”
于晓琳没有说话,只是她脸上的狠意十分明显。
再回去喝酒的时候,于晓琳就变得十分急躁,不住地拿起手机看时间。
十分钟左右,她骤然起身,因着有些醉意,她摇晃了几下才站稳。
她道:“我要去给王莹莹一个教训!”
于晓琳的小跟班喝得兴致正高并不想离开,便出声劝阻了几下。
只是于晓琳经过我那一刺激,整个人变得固执得很。
她执意要立刻给王莹莹点颜色瞧瞧。
那群小跟班劝不动,也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要跟于晓琳一起去。
我在这时便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你们这群狗孙子是看不起谁呢?难道在你们看来晓琳一个人还搞不定那个王莹莹?”
于晓琳闻言肉眼可见地烦躁了起来,厉声让他们不要再跟着了。
她一个人扶着墙走了出去。
那群小跟班也没怎么把这点小插曲放在心上。
他们重新坐下,端起酒瓶继续喝酒。
我目送于晓琳离开的背影,唇角慢慢地上扬。
于晓琳死的那个地方是我给她选的。
那排生锈的钢钉也是我一个个亲手钉上去的。
原本也应该是我把她的头狠狠地摁在那排钢钉上的。
但那晚在医院,王莹莹冷静而认真地看着我。
她语气漠然地开口道:“姐,我还未成年。”
番外之王莹莹篇
1
我叫王莹莹。
在十七岁那年,我亲手杀死了一个人。
她叫于晓琳。
她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
她也是那个带头霸凌我的人。
其实我一直不太确定她带头霸凌我的原因。
或许是因为那次作文比赛我得奖了而她没有。
又或许是因为那个男班长在某次课间跟我多聊了几句话。
又或许是因为我家境贫困,平日里吃的穿的用的都不及他们的好。
还有可能是因为我平时独来独往沉默寡言,看起来既木讷孤僻又温善可欺。
不过什么原因都已经不重要了。
毕竟她已经死了。
而我也已经转学了。
说起来,我最终能够转学也完全得益于于晓琳的死。
她死后,校方觉得让我再留在学校会对他们那所百年名校产生太大的负面影响。
于是我的班主任又来做了一次家访。
这次她极其耐心。
她和我爸谈了很久很久。
我爸听着她的话,脸色由最初的铁青慢慢变得稍霁。
最后我看见我爸笑着接过一大笔钱。
然后我就转学了。
我原本以为所有的事情都会就此回归到正轨。
我也可以继续做以前那个不招人注意的王莹莹。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2
在我此后的每一次接人待物过程中,我都可以敏感地察觉到伪善的气息。
无论是那个对我言笑晏晏的新老师,还是那个试图向我示好的新同学。
他们每一次靠近都会令我心悸万分。
我害怕他们会像于晓琳他们一样对我拳打脚踢。
也害怕他们会像我爸和我班主任一样在出事后对我冷然漠视。
我觉得除了我姐,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是不可信的。
我姐她其实不是我亲姐。
她是我后妈嫁过来时顺带来的。
我从一开始就对她很有好感。
因为她很像我的亲生妈妈。
她们并不是长得像。
她们是境遇像。
她们都被我爸狠狠地毒打。
以前挨打的是我妈,现在是她。
我妈已经死了,但不是被打死的。
那是一场意外。
准确来说,至少在我爸眼里,那就是一场意外。
那天我妈蹲着擦地板,旁边那个柜子突然就倒了下来。
我妈就这样被活活压了好几个小时,等发现后被送到医院抢救时已经来不及了。
那时我还在学校上课,这些都是我爸跟我讲的。
可是我却依稀记得那时在医院里,我好像听见了那些医生的窃窃私语——
“肋骨、脚骨和膝盖骨都碎成那个样子,怎么可以是柜子砸的?”
“而且那脸上的伤怎么看也不像是被砸的呀,更像是……”
当然,也有可能是我记错了。
3
我姐好像一直活在我爸的拳头之下。
我怎么护也护不住。
我真害怕她有一天也会面无血色地倒下,然后再也叫不醒。
自从转学后我便开始住宿,有时一个月才回一次家。
那天我刚回家就看见我爸举着啤酒瓶正要往我姐身上招呼。
我赶忙上前挡在我姐面前。
我爸还没有醉彻底。
他看到是我后就骂骂咧咧地举着酒瓶走开了。
我姐就躺在地上,一大半张脸几乎都是淤青,看起来十分可怖。
她面无表情,好像挨打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
而我姐的亲妈仿佛也对此习以为常。
她不会再哭泣。
她只是站在一旁等着打斗结束,然后再默默拿出扫把清扫地上那一片狼藉。
我小心翼翼地俯身抱住了我姐。
我姐的身子僵硬得可怕。
如果不是她身上还有些许温热的气息,我几乎都要以为她已经死了。
我抱着她,脑子里突然就不由自主疯狂地回想起那时我死命把于晓琳的头按向钢钉的场景。
那个画面一直在我的头脑里循环着。
甚至到最后,在那个画面里,于晓琳的那张脸竟然变成了我爸的。
我爸就那样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我几乎是不能自控地笑了一声,却又在下一秒反应过来后被自己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强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可是在此后那几天,我还是会难以自禁地回味着那个场景。
我想着,是不是当这个场景变成了现实,我姐她就不用再被毒打了?
可是……
可是无论怎么说,他毕竟还是我爸。
4
很快假期来临。
有一晚我从房间里出来打水喝,看见我爸喝醉酒倒在客厅地上酣睡。
他还打着呼,看起来睡得很沉。
我突然就鬼使神差地看向那个立在墙边置放杂物的柜子。
那就是当年砸在我妈身上的柜子。
我伸出手试探性地轻轻一推,它就摇晃了起来。
我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寂静的暗夜里突然响起了几声重物倒地的巨响。
待万物回归宁静的时候,我面色平静,端着盛满水的杯子走进我的房间里。
我如平日一般,戴上耳机听了一套英语听力后便上了床。
临睡前,我从抽屉里拿出一罐药。
我看着手掌上抖出的那一圆片,思索了半晌,又再抖出了一片。
我就着水仰头吞了下去。
那天夜里,我睡得分外香甜。
隔天我醒来的时候,我爸已经被送去医院了。
我梳洗完毕去到医院的时候,正看见那些医生满怀歉意地跟我后妈说他们尽力了。
我看见我后妈蹲在地上痛哭。
我还听见那个医生路过我时嘴里小声地嘀咕着:“那人胃里怎么还有安眠药的成分呢?”
我转身目送那医生越走越远的背影,勾起唇角慢慢地笑开了。
原来,我家那个被蛀虫啃咬了很多年的木质柜子是真的很重呢。
原来,我爸当年真的没有撒谎,我妈确实是被压死的。
番外之许柔篇
1
我叫许柔。
我是林妍的亲生母亲。
我已经嫁过两次了。
但很可惜的是,我每次嫁的都不是人。
我不知道是不是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喜欢把在外面受的气发泄在家里的妻儿老小身上。
反正我遇到的那两任丈夫都是如此。
不过有一点很值得庆幸。
他们都是短命鬼。
他们都是被我亲手送走的短命鬼。
我的第一任丈夫是在出差的路上出车祸死的。
他的车从狭窄的山路翻了下去。
那车带人一块爆炸,捞出来时我那可怜丈夫的尸身已经面目全非了。
警方那边给我的检验报告说这是一起意外。
我自然是非常满意这个结果的。
吊唁那天几乎所有的亲戚都过来了。
他们说他们知道我男人有多么顾家。
他们说他们能够理解我的心情。
他们让我节哀。
可是他们并没有发现我隐在暗处中的笑意。
我怎么可能会不开心呢?
他们不知道为了让那刹车恰好在那片崎岖的山路上失灵,我花费了多大的气力。
现下夙愿已成,我自然是欣喜万分。
可是我的高兴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那个人一死,我和我女儿就没钱了。
我到外面找过一段时间的工作。
可是都太辛苦了。
我并不想那么累。
我有点后悔那么草率就杀了那个男人。
2
我决定再嫁。
我知道自己学历低没文化,家世背景也样样拿不出手。
何况我现在还是二婚,我很有自知之明地知道自己的眼光不能放得太高。
有人就给我介绍了个拉长途的。
她说这个人意外死去的前妻给他留了个孩子,他二婚也就求一个能暖被窝的媳妇而已。
她还说拉长途虽然赚不了什么大钱,但是每天的温饱还是可以保证的。
我动心了。
于是我嫁了。
但是我发现原本属于我的厄运却悄然地落到了我女儿头上。
他开始打我女儿。
起初我是拼命阻止拼命求饶的。
但是后来我累了。
我害怕看到我女儿那怨恨的眼神。
我害怕他挥舞的皮带无差别地落在我身上。
于是往后每次他要打我女儿的时候,我就把自己锁进房间里。
挨打就挨打吧。
至少现在她还有地方住还有饭吃,不是吗?
况且她现在也算是他女儿。
当父亲的教训一下也是应该的。
我不停地给自己洗脑,不停地说服自己。
甚至到后来连我自己都相信了这番说辞。
直到那天我去菜市场偶然听到那肉贩和隔壁卖菜的闲聊。
3
他们在说一个新闻。
他们说有个男人设计杀了自己的老婆,然后拿到高额的保险金给自己还赌债。
我花了两天的时间才找到那个新闻。
新闻尾声的音乐缓缓响起,我坐在电视机前想了整整一个下午。
我觉得新闻里那个男人很蠢。
他前天刚给他老婆买的保险,后天他老婆就没了。
任谁都会怀疑这是一场谋杀。
我想我需要时间。
需要时间来让自己清清白白。
此后的每个月里,我都会克扣着饭菜钱,克扣着所有生活开销,偷偷地给他买保险。
在第十一个月的时候,他终于死了。
而他死的那一天,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那天我说自己要回一趟娘家。
他不耐烦地扬扬手,示意他知道了。
他还不满地嘟囔了句:“活都不知道多干,整天就知道往娘家那边跑。”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那天我压根就没走。
我一直像游魂一样在附近徘徊着。
我知道那个男人一向习惯回家后就先喝几瓶酒。
我想等那个男人喝醉后再出手。
否则我和他体力那么悬殊,我根本就不会是他的对手。
然而在下午那会,我却透过厨房的窗户看到了王莹莹。
我看见她拿着一个看不清标识的罐子一股脑地往那些啤酒里面倒,而后她又将那些啤酒的盖子一个个死命地按回去。
然后她就像个没事人一样离开了。
我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4
之后那男人下了货车回到家,第一件事果然就是直接来到厨房拿了酒一顿猛灌。
只是很奇怪的是,他今天喝了没几口就整个人好像很困的样子连连打哈欠,连走路的动作都显得异常迟钝。
我突然就想起了王莹莹下午的所作所为。
她在上一个学校被人霸凌后就一直失眠。
说起来还是我带她去看了医生开了安眠药的。
所以难道说下午王莹莹手上拿着的那罐东西就是她的安眠药?
我不禁皱眉。
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那男人不多会儿就整个人摇摇晃晃地倒在地上开始打呼。
而几乎是那男人倒下的下一秒,王莹莹的卧室门就像是有感应一般从里头打开。
我看见王莹莹端着一个空杯子走到她爸面前站定。
然后她突然就抡起一根铁棍往她爸腿上死命地砸。
那男人像是睡死了一样,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最后王莹莹气喘吁吁地重新站定,伸手将旁边的柜子推到在地,刚好压在那男人的双腿上。
原来她也恨他。
只是她还是不够恨。
不然她为什么只是打断他的腿,而不是要了他的命?
不过没事。
还有我。
我会让这场意外变得更加完美。
王小明老婆有个很好的闺蜜小娜,三天两头来王小明家串门。 这天,王小明夫妻两人为了一件小事,两口子已经处在引战的边缘徘徊,夫妻两人互不相让,俗话说人生起气的来智商为零,骂战升级之后就要动手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房间的门铃响了。 已经处于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