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爱上校霸后

车祸时，为保护老婆和孩子，我被撞飞。

临死前，老婆凑到我耳边说：「女儿不是你的，我从没爱过你。」

「结婚，只是为了报复你当年拆散我和他。」

高三时，我不忍心看她和混混谈恋爱堕落。

她父母问我时，我全盘托出。

她竟恨我至此。

在她怨恨的目光里，我咽下最后一口气。

再睁眼，我回到了高三，混混校霸约她出去那天。

1

「黎卓然，霍飞约我晚上和他一起出去玩，你说我要不要去？」

我怔怔地看着面前这张年轻俏丽的脸。

突然意识到，我重生了，重生在高三这年。

见我发呆，戚柒在我眼前挥了挥手，抱怨道：「你怎么不说话啊？」

戚柒是我的青梅。

她是学跳舞的，走的是艺考这条路。

身形纤瘦，气质出众，专业成绩拔尖。

唯一的缺憾就是，文化成绩太差了。

而我是清北班的，以我的成绩，985 保底，冲刺清北。

在她父母的请求下，我每周会抽出三个晚自习给她补课，助力她考上梦想的北京舞蹈学院。

从前我觉得这再好不过。

我们可以一起去北京，我会找合适的时机向她表白，我们会像双方父母期望的那样，结婚生子，成为真正的神仙眷侣。

我们的未来就摊开摆在我们面前，只要稍微努把力，就可以抵达。

但偏偏这时候，霍飞出现了。

2

和戚柒一样，霍飞也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相貌出众，家世成谜。

无数女生对他趋之若鹜，却又不敢做得太显眼。

毕竟霍飞脾气不好，乖张暴戾，吊儿郎当，谁都不放在眼里。

听说这周，他又气走了一个英语老师。校长都拿他没办法。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成功吸引了戚柒的目光。

「我知道他名声不好，大家都怕他。但是上次我被混混堵住，是他救了我欸。他和传闻中一点都不一样，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面冷心热。」

戚柒支着下巴，面若桃花。

一说到霍飞，她就眼睛发亮，像是装满了满天繁星。

和看到我时，一点都不一样。

前世，我们结婚那天，就连她的闺蜜，都哭着让我好好对她。

但身为主人公的戚柒，却能一直维持着不浅不淡、恰到好处的笑容。从头到尾，她的情绪都没有太大波动。

后来我才知道，正因为她不爱我，所以才能像一个局外人似的，保持冷静。

她真正爱一个人时，就算捂住嘴，爱意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3

「黎卓然，你一直不说话是怎么回事？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吧，你别以为我是在帮霍飞洗白，我说的是事实！」

戚柒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现在征求我的同意，不过是想拉我下水。

如果被她父母发现，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说是我让她去的，让我背锅。

她从小就是这样。

我比她大半岁，向来以哥哥自居。

每次她闯祸，都是我挺身而出，替她背责。她也心安理得地享受我对她的好。

但现在，我不想这样了。

见我不吭声，戚柒妥协般地说：「好好好，我承认，我想去。你就帮帮我嘛，也不用你做些什么，别跟我爸妈告状就行了。他们问我补得怎么样，你就说很好。」

戚柒猛然凑近我，双手合十，小鹿般的双眼直直看着我，恳求道：「拜托拜托。」

她一直知道怎么拿捏我。

我正要开口，教室外传来一阵喧闹。

同学们议论纷纷：「啊，是霍飞，他怎么来这了？！」

霍飞就站在门口，身形挺拔，鹤立鸡群。

虽同为男人，但看到这张脸时，我还是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很好看。

好看到足够让人自惭形秽。

霍飞靠着门板，漫不经心地问戚柒：「说好了没？去不去？」

周边的议论声更大了。

「原来是来找戚柒的，不对啊，戚柒今晚不是要和黎卓然出去自习吗？」

「你傻啊，霍飞和黎卓然你选谁！当然是选霍飞啊！大帅哥欸！」

「无聊，高三不学习搞这种，以后有得后悔。」

霍飞满脸不耐，扫视众人后，往门板上踹了一脚：「嘴巴不想要了是吧？」

所有人顿时噤若寒蝉。

戚柒哀求的目光看向我。

我淡声道：「想去就去，我管不着你。」

经历过前世种种后，我深知一个道理——

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戚柒欢天喜地地蹦起来，甚至还给了我一个拥抱。

「我就知道卓然哥你对我最好了！」

同学们爆发惊呼：「嚯！」

但戚柒很快就松开了我，她身上淡淡的香味还萦绕在我的鼻尖。

戚柒性格宁静内敛，是大家公认的高冷女神，可望而不可即，鲜少有这么活泼主动的时候。

如果是以前的我，肯定会欣喜若狂，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恩赐。

但现在，我只想继续琢磨卷子上的压轴题。

霍飞的神色微妙一变，走到我们中间，不动声色地将我们隔开。

「那我们走吧。书呆子，你不准跟她父母告状，否则你就死惨了。」

他顺手摘下我的眼镜丢到桌上，随即撇撇嘴：「啧，不戴眼镜更丑了。」

和他接触不会有好下场，我也没必要给自己惹麻烦。

我重新戴好眼镜，对戚柒说：「我不会当你的挡箭牌，如果你以后不想找我补课，可以和你爸妈说清楚。」

戚柒胡乱点头应好，从书包里拿出饭盒塞给我：「这两份你都吃了，不准浪费！我妈辛苦做的！」

戚母记着我给戚柒补课的好，每天给戚柒送饭时，也会给我送一份。

没等我再说什么，戚柒就奔向霍飞，喊道：「喂，等等我啊！」

4

前世，她不顾我的劝阻，还是和霍飞一起出去了。

他带她逃课，让她本就不出众的成绩一跌再跌。

戚母向我询问原因，我实在看不过眼，全盘托出。

戚父戚母震怒，把戚柒送到专门的文化补习学校，严加看管。

高考前，他们相约私奔，戚柒被戚母拦住，没能赴约。而在那晚，霍飞死于意外。

戚柒闹着殉情，戚家实在没办法，卖了房子，陪戚柒出国读书。

六年后再见，她已经是小有名气的舞蹈家，美丽优雅，一颦一笑都令人神往。

聊到从前，她还会笑着说：「是我那时候太年轻了，不懂事，你都是为了我好。」

我们在父母的撮合下相知相爱，结婚生子。

直到一辆大货车驶来，我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将她和女儿推开。

但当我被抬上救护车时，戚柒凑到我耳边，说：

「女儿不是你的，每次你出差，我都会带男人回家。

「我从没爱过你，和你结婚，只是为了报复你。你知道我这些年怎么过的吗？我一想到他，就心痛得快要死掉。

「为了救别人的女儿，搭上性命，黎卓然，你活该！你害死了我这辈子最爱的男人，这就是报应！」

在她怨恨的目光中，我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不仅如此，前世，为了拯救她，我给自己惹上了麻烦。

霍飞三天两头带人来清北班堵我，在我的桌子和卷子上写【告密狗】，让我从他的裤裆底下爬过去。

我不肯，他就把我摁在讲台上狂揍。我试过反击，但他身边混混太多，我只会被变本加厉地欺负。

直到老师来，闹剧才能短暂收场。

这种事情层出不穷。

那时候我还只是一个青春期的孩子，心思敏感，经历得太少。

我的学习受了很大的影响。

霍飞的死亡消息传出后，戚柒更是把所有的错都怪在我头上。

我在愧疚痛苦和惶惶不安中，结束了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一场考试。

高考成绩出来，我第一次掉出全校三十名开外，上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末流 985。

这一直是我心中的遗憾。

而这一次，我一定要上北大。

上天给我重启人生的机会，那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5

再次见到戚柒，是在体育馆的楼道里。

我刚好体育课下课，被老师使唤去放体育器材。

戚柒穿着件廉价的皮衣外套，耳朵上戴了一排金属耳夹，脸上画着夸张的烟熏妆。

我已经很久没看到过她了。

艺术班和清北班隔了两层楼，如果她不来找我，一般情况下，我们是遇不到的。

而且我最近忙着学习，实在没兴趣听那些真真假假的八卦。

看到我，戚柒姿势熟练地将烟送进嘴里，吞云吐雾。

这样子，简直和街边的女混混没什么区别。

我怎么忘了，她一直觉得这很酷。

戚父戚母就这一个独女，管得很严。

戚柒从小就是乖乖女。

但有时候，她听到楼下飙车党发出的声响，会伸出脑袋往下看，再由衷地赞叹一句：「真酷！这才是青春的样子！」

她的内心深处，一直藏着一个叛逆的自己。

而霍飞的出现，就像一小块钠丢进了平静的纯净水里，燃爆，发光。

这剧烈的反应，搅乱了她的心绪，让她不再压抑那个真实的自己。

看到这群混混打扮的学生，我身旁的班长明显一愣，往我身后缩了缩。

关于数学竞赛题的对话戛然而止。

我安抚似的看她一眼，说：「班长你先回班休息吧，东西不是很多，我自己可以搬回器材室。」

班长感激地看着我，又看了眼来者不善的混混们，犹豫一瞬后，还是说：「没事，我们还是一起吧。」

戚柒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她身后的混混连忙说：「没看到我们嫂子有话想跟他说吗？识相的就赶紧滚！」

戚柒勾了勾唇，似乎对这种话很是受用。

我对班长说：「没关系，班长你先走吧，那道竞赛题我晚自习之前解出来给你。」

等班长走后，戚柒挑眉，问我：「黎卓然，听说你最近和一个女孩子走得很近，就是她吧？」

上周换了次座位，班长成了我的同桌。

她是以最后一名的成绩进的我们班，虽然基础差点，但很勤奋。上天总是会对勤奋的人另眼相待。

我的成绩比她好点，所以她常常会问我问题，有时候连在食堂遇到，都会凑上来求我解答。

但这种事情，我没必要和戚柒交代。

所以我说：「和你没关系。让你的朋友们让让，我赶着回去上课。」

戚柒有些抱怨似的说：「怎么和我没关系？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欸！你谈恋爱了怎么能不告诉我？」

「不是我说，你们班长就是个小肥妞，你和她在一起了，以后带她出去都丢人！真不知道你看上她什么了。」

她皱着鼻子，一脸很嫌弃的模样。

「当然，如果你找个我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我当然不会阻止你。」

她朝我吐了口眼圈，笑容轻佻。

我一时不察，被呛得厉害，弯着腰咳嗽，咳出了大片眼泪。

我有哮喘，吸到这种刺激性的味道，很容易发作。

戚柒明明知道，却还是这样做了。

她和那些混混一起哈哈大笑。

我突然意识到，其实戚柒一直都知道我喜欢她。

所以前一世，她才会以此为武器，对我进行报复。

亏我以为，她是真的爱上了我，发现了我的好。

我错得离谱。

我缓了好一会儿，才说：

「班长她很好很聪明，外貌并不是评判一个人的唯一标准。

「我和她就是普通同学，不是所有人的青春，都只有恋爱这档子事的。」

我的话毫不客气。

戚柒脸色一变，丢了烟头：「黎卓然，你真无聊！」

她一脚踹翻放着器材的塑料桶，羽毛球滚落了一地。

大概是觉得还不解气，她又踩着羽毛球，从我身边走过。

混混们也学着她的动作照做。

我站在原地，看着地上那些被踩扁了的羽毛球，有些怅然。

我以前，到底是爱上了什么样的一个人啊。

6

高三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马上就要一模了。

很快，我就可以检验我这段时间努力的成果了。

我争分夺秒地吃完晚餐，刚从食堂走出没多远，就遇到了戚柒。

她拽着我的手臂：「你果然在这里！黎卓然，帮我！」

我下意识就想挣开她，她却抱得更紧。

「马上就要考试了，我什么都没学，如果考得不好我就惨了！我妈肯定会送我去封闭的补习班学校！

「那我还怎么和霍飞见面啊？没有他我会死的。

「卓然哥哥，你就帮帮我吧，把你的笔记给我，我保证，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又是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她好像吃准了我不会拒绝她。

我直说：「你不是不用我补课了吗？所以这段时间，我没记什么笔记。」

这是真的。

我把要点都记在了脑子里，刷题的时候就在不断巩固，没必要再浪费时间写笔记。

更何况，我写给自己的笔记都是极简的，跳步骤，她不一定看得懂。

戚柒脸上闪过欣喜：「没关系，只要你肯帮我就行。笔记我急着要，你今天熬夜整理出来，一个通宵应该够了。」

「明天就给我，知道了吗？不然时间不够，我怕我背不完。」

来找我之前，她就想好了要怎样利用我。

我摇头：「我帮不了你。通宵的话，我这周都会没精神，会影响我考试的状态。」

像是没想到我会拒绝，戚柒皱着好看的眉眼，声音也不自觉地变得尖厉起来。

「怎么熬不了夜？！你答应给我补课的时候，不也是熬夜帮我整理的笔记吗？怎么现在就不行了？！」

她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好像我就应该听她的使唤，就应该对她无底线纵容。

我把话挑明了说：「那是以前，以前你还想学习。现在的你……我不想浪费时间。」

戚柒恼怒地瞪着我，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

「好，你会读个破书了不起啊！我告诉你，没几个成绩好的当老板！

「你他妈情商这么低，还想出人头地，做梦去吧！」

她根本伤害不到我。

有什么，能比她前世说的那些话更伤人呢。

狠话放出来了，但她离开时，却故意放慢了脚步。

她在等我追上她，等我主动求和，等我说我愿意帮她整理笔记。

和以前很多次那样，我真的喊住她了。

戚柒转过头来，双手环胸，一脸胜券在握的神情。

我继续说：「哦对，你还没告诉你爸妈补课取消的事情吧，你不说的话，那我来说了。」

「但是我不擅长撒谎。如果他们问我原因，我很有可能会说漏嘴。」

听到我的话，戚柒脸色铁青：「妈的，黎卓然，你给我记着！」

这样的目光，像是恨不得杀了我。

但我不在意了。

她和前途，我选后者。我早该醒悟的。

7

晚自习结束，我刚出校门，就听到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

霍飞载着戚柒，稳稳地停在我面前，刚好堵住我的去路。

跟在他们后面的，还有一群五颜六色的小混混。

我问：「有事吗？」

霍飞瞥我一眼，也不答话。刚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立马就有混混凑过来给他点火。

他慢悠悠地吐了口烟，扬着下巴：「你惹我女朋友生气了？四眼田鸡，你胆子挺大的啊。」

戚柒搂着他的腰，得意扬扬：「黎卓然，你说对不起，还有，这几天都通宵给我补课，我就让我男朋友不追究了。」

真是狮子大开口。

我从没想过，她能这么不要脸。

或许她从来就是这样。

只不过是我的喜欢，给她镀上了一层闪闪发亮的金光。

我幽幽叹了口气：「我不想惹事。可是戚柒，你的事我一直守口如瓶，如果我告诉了你爸妈，你还能这么潇洒吗？」

戚柒脸上的笑僵住了。

我继续说：「你爸妈有多宝贝你，你也是知道的。如果被他们发现，你在学校里当混混、谈恋爱，你以后还能出门吗？」

霍飞满脸不屑：「知道了又怎么样？大不了我上门拜访丈人和丈母娘，有我这么优秀的女婿，他们就偷着乐吧！」

好自信的发言。

戚柒用烟盒砸我，恼羞成怒：

「你真以为我稀罕你的笔记啊！书呆子！我自己有办法，你等着瞧吧！

「老公，我们走！」

霍飞隔空给我比了个拳头，然后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

这晚，戚母给我打来电话：「小然，谢谢你这段时间帮柒柒补课，你成绩好，马上高考了，是要多花些时间在自己身上的。」

戚柒一定没说我的好话。

无非就是，我忙着自己学，懒得管她了。

明明是她不想学，却把过错全都推到我身上。

但是无所谓了。既然这样，以后发生什么事，她爸妈也怪不到我头上。

她的事情，彻底和我没关系了。

一模很快结束，学校难得放了半天假。

我在家睡了一觉，吃完晚饭后，就赶去上晚自习。

刚进教室，就听到有人说：「你们听说了吗？戚柒和霍飞作弊被抓了！学校要叫家长！」

原来这就是戚柒口中的，自有办法。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戚柒竟然给年级主任下跪，让她别告诉家长！霍飞嫌她丢人，自己踹门走了！」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啊，年级主任竟然真的不追究了！」

「我靠，这也行？」

「毕竟人家那么漂亮，身材又好，还哭得那么梨花带雨，谁遭得住啊？年级主任也是一个正常男人啊。」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积点口德吧。」

那男同学嗤笑一声：「人家都不喜欢你，你还护着她干什么？黎卓然，你舔狗当多了，觉得自己挺深情是吧？」

他说话很冲，惹得周围笑声一片。

「我没有要护着谁，就事论事而已。虽然现代社会包容度高，但你也不能张嘴就拉吧。」

他这人平时就喜欢哗众取宠，被我一怼，顿时破大防：「黎卓然！你是不是找打！」

「君子动口不动手，骂不过就打，你挺小人的啊。」

在职场混了好几年，论阴阳怪气，这些高中生没一个比得过我。

这时候，班长突然大喊：「成绩出来了！」

顿时，所有人一哄而散，全都围到班长身边。

挤得水泄不通。

班长无奈：「都让让，我先把成绩单贴好，你们自己看。」

我也很想看，但实在挤不进去。

不如背会儿单词，等他们都看完了，我再去。

班长走到我旁边，递来一张纸条。纸条上，赫然就是我的成绩。

「我帮你抄下来了，举手之劳。黎卓然，你挺不错啊，年级第九欸！」

年级第九！

要知道，我前世最好的成绩也不过是第十一名。

果然，只要心无旁骛地向前冲，就一定会有回报。

我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又继续伏案疾书。

8

半个学期很快结束。

时间像是被上了发条，快得让我有些猝不及防。

我爸翻着成绩单，感叹：「年级第六，不错啊儿子，要是保持这种成绩，上个 C9 肯定不成问题。」

我点点头：「我会继续努力的。」

我的目标是北大，还需要再加把劲。

我妈说：「可惜了戚家那丫头，刚诊断出抑郁症，根本对学习提不起兴趣，成绩掉得很厉害。她爸妈正愁，要不要让她缓缓，等明年再考。」

抑郁症？

她真会给自己找借口。

我说：「明年再考，那今年北舞的校考成绩就作废了。」

戚柒从小就学跳舞。

无数个日夜，无数道瘀青，无数次流着眼泪也要在练舞室死磕。

她从小就以北舞为目标，立志要考上这所舞蹈顶尖学府。

十六岁那个蝉鸣热烈的盛夏，我们约好一起去北京，去最繁华的城市，去看遍世界最美丽的风景。

但是很遗憾，那天永远不会到来了。

我还是会努力飞往一个更大更广阔的天地。

至于她，我管不着。

我妈叹气：「是啊，谁也不知道明年情况怎么样，还能不能考上。小然，你和柒柒不是最好吗？你戚阿姨让你多和她聊聊，帮她缓解一下压力。」

我径直拒绝：「我帮不了。」

我不会再插手她的因果。

人生的苦，她自己去尝吧。

我不想和戚柒搭上关系，但挡不住她主动来找我。

周末，趁我爸妈不在，她敲响了我家的门。

「你不是对我最好吗？卓然哥哥，你就帮帮我吧。」

又是熟悉的开场白。

她只有遇到困难的时候，才会想起我。

我神情冷淡，作势要关门：「我还有卷子要做，你回去吧。」

她的手臂却强势地插进门缝里。

我拗不过，只好放她进来。

刚一落座，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怀孕了。」

我拿着水杯的手一抖，玻璃碎了一地。

「卓然哥哥，我没钱打胎，你也知道的，我爸妈看我很紧，我平时的零花钱都用来买烟了，现在一分钱都拿不出来。

「你借我几千块钱吧，以后我一定还给你。」

我实话实说：「我也没有。」

戚柒拽住我的手臂，泪眼婆娑：「你一定可以想到办法的！你这么聪明！」

我摇头：「我没办法。」

她愤而起身，指责我：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怎么忍心看我这么痛苦的！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恨我选择了他，没选择你？但是卓然哥，感情这种事情没法勉强的，我一直把你当哥哥，我最喜欢的哥哥。」

她实在是想多了。

我没有那么小气。

我只是太清楚帮她的后果。

我问：「你怀孕的事情，霍飞知道吗？」

戚柒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他不知道！他有什么资格知道？！我对他这么好，我把我最重要的东西都给了他，他竟然要和我分手！

「我要让他后悔！我要让他知道，是他亲手害死了他自己的孩子！」

我有点无语：「少看点没营养的小说。他不会后悔。」

「如果我是你，我会寻求父母的帮助。」

戚柒狠狠瞪我一眼：「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让我爸妈知道了，我不得被打死！以后我和霍飞还怎么好好在一起！」

「你不帮我我就自己想办法！黎卓然，我算是看清楚了，你就是个见死不救的！亏我们还在一起玩了十多年，那十多年，我就当喂狗了！」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嘭」的一声巨响，门被她重重关上。

她甚至，都没再给我开口劝她的机会。

算了，叫不醒装睡的人。

9

后来的事情，我是从我妈口中听到的。

医院打来电话时，戚母刚好在和我妈逛街。

戚柒在小诊所流产时，出了大事故。

小诊所还算有良心，马上打了 120。但是情况严重，最后，医生只能切除她的子宫。

戚母接到电话时，整个人都站不稳了。

手术室外，她哭天抢地：「我们柒柒一直很乖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啊？！」

戚父向我询问相关情况。

我默了一会儿，答：「不好意思，叔叔，我最近都在忙着学习，已经很久没和戚柒见过面了。」

「你也知道的，我们俩的班隔得远。」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再不去看望戚柒，显得太不近人情。

等她的情况稳定后，我在一个休息日去了医院。

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到戚柒问：「霍飞知道我在医院吗？不，他肯定不知道。他知道的话，不会不来的。」

戚母无声哭泣。

戚父砸了手机，大骂：「都这样了你还想着他！你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

戚柒看着天花板，面色苍白，没答话。

我放下手里的虫草和果篮，对他们说：「叔叔阿姨，我来劝劝她。你们先去吃饭吧。」

戚父戚母刚走，病房里的平静就被撕破。

戚柒情绪激动，想用枕头丢我。

还没丢出枕头，她就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而疼得眼泪狂飙。

缓了好一会儿，戚柒才愤愤地说：「我才不要你来看我！现在我这样，你满意了吧？要不是你见死不救，我会这样吗？」

「黎卓然，全是你的错！」

我给她削了个苹果。

她接了，然后当着我的面，将苹果丢出窗外。

我也不恼，这都是些小孩子的把戏。

「我没有看人笑话的习惯。我告诉过你的，让你早点和你爸妈说。但是你没采纳我的建议。现在你这样，算是咎由自取。

「霍飞已经和另一个舞蹈生在一起了，是你的朋友。

「他们整天出双入对，这件事，全校都知道。」

戚柒咬牙切齿：「这个不要脸的贱人！连朋友的男人都抢！」

我没忍住，叹了口气。

她却嚷嚷着：

「我就是和霍飞吵了一架，他才故意气我！他不会喜欢别人的！

「就做了一场小手术而已，你别觉得我可怜！青春就是用来挥霍的，我才不后悔！

「你可怜可怜你自己吧，整天学习，也没看到你过得比我快乐！」

她的语气这样坚决。

可我怎么，好像从她眼里看到了泪光？

10

我很快就把这件事抛诸脑后，继续投身于学习中。

戚柒有关爱她心疼她的父母，轮不到我来操心。

就连我妈都很诧异：「你不是最喜欢柒柒了吗？怎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却像个没事人，都没怎么去医院看她。」

原来我的心思这么明显。

「我的确感到唏嘘，但她已经十八了，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我为她伤心也改变不了什么。」

命运的走向，其实就藏在我们的一次次选择之间。

但是每一次，戚柒都选错了。

更可惜的是，她没有悬崖勒马，而是选择一错再错。

现在这样，怪不了任何人。

我妈这才松了口气：「我还怕你一时冲动，把你自己搭进去。现在看来，你比我想象中要清醒得多。」

前世有过，但这一世，不可能再发生了。

我妈叹息：「也是奇了怪了，多好一孩子啊，怎么会变成了这样呢……」

一个月后，戚柒出院了。

我出门倒垃圾时，正好遇到霍飞在她家门口叫骂：

「谁稀罕啊，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成了个不下蛋的母鸡！

「我告诉你们，就算你们逼我娶了她，我还是会找别人给我生孩子！

「告我？也不看看到底是谁送上门让我睡她！是你女儿！」

这件事发生后，戚父去学校闹了一场。

霍飞终于被学校开除，真成了个无所事事的混混。

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他看到我，笑着说：「四眼田鸡，你就住对门啊，要不你把她娶了呗，以后来往也方便。」

他凑到我耳边：「不娶也没事，反正她怀不了，不用负责，像我这样，玩腻了就丢。」

我终于还是没忍住，挥出了拳头。

霍飞啐了一口：「妈的，老子好心好意教你占便宜，你还敢打我！」

他常年打架，拳头又快又狠。

我很快就被打倒在地。

霍飞边打边骂：「谁他妈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啊，喜欢戚柒就上啊！现在装什么好人？」

我正要拿垃圾袋里的酒瓶砸他时，戚家传来一声声惊呼。

戚母晕倒了。

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这段时间操劳得太多，被霍飞一气，直接进了医院。

一阵兵荒马乱。

等我再回过神来时，霍飞已经不见了。他怕担责。

所幸戚母没什么大碍。

后来我听说，这天晚上，霍飞飙车回去时，发生了车祸。等到救护车赶到时，人都断气了。

他的死相很凄惨，面目全非。

我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

戚柒哭得撕心裂肺，闹着要见霍飞最后一面。

戚父戚母锁了房门，不让她出去。

戚柒却趁夜爬出窗户，没踩稳，从二楼摔下。

这一折腾，她旧伤没好，又摔伤了腿。

算是彻底住在了医院。

11

等高考结束，我才得知，戚家搬走了。

而我，如愿上了北大。

再见到戚柒，已经是十年后，我去到另外一个城市出差。

每次出差，我都会给妻子带礼物，这次也不例外。

刚出商场，就听到有人大骂：「你对得起我吗？为了还房贷车贷，我恨不得一块钱掰成两半花！我已经一年没买过新衣新鞋了！结果你攒钱给小三买包！两万！那是两万啊！」

女人声嘶力竭，引得不少人驻足观看。

我好奇地往旁边看了一眼，竟然觉得有些眼熟。

是戚柒。

我差点认不出她来。

她穿着宽大的白 T 恤和牛仔裤，身材稍显臃肿，头发凌乱，不修边幅。

她对着矮胖男人声声质问：「你怎么对得起我？我为了这个家、为了你付出了这么多，结果你在外面养小三！」

在我的记忆里，戚柒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更别说当街骂人。

前一世，她是舞蹈家，从来都是优雅美丽的。

和我结婚后，我的工资虽然算不上太高，但她想要的，我都会买来送给她。

她甚至从来没做过家务，就因为我心疼。

那时候我总觉得，我娶她回来是让她幸福快乐的，不应该让她整日为这种琐事操劳。

哪里晓得，她会那样对我呢？

面对戚柒的控诉，男人死死护住他身后的女人：「你话别说这么难听，她不是小三！她是我孩子的妈！」

女人的肚子高高隆起，看样子是快临盆了。

戚柒一下就炸毛了，飞扑过去，对着男人又打又骂：「你混蛋！王奇，你真他妈是个混蛋！你说好要陪我丁克的！」

「丁克丁克！你自己没法当妈，不能也让我当不了爸吧！你都是活该！要不是年轻的时候玩得太花，怎么会没子宫？也就我愿意娶你！」

男人不顾她的哭闹，护着孕妇上了出租车。

戚柒要去扒门，却被一把推开。

她飞快爬起来，脱下鞋子，拼尽全力扔向出租车，大吼：「我们离婚！」

这句话，好像用掉了她全部的力气。

说完，她就跌坐在地，神情呆滞。

我捡起她的鞋子，再从口袋里掏出纸巾，一起递到她面前。

她抬头说了句「谢谢」，声音嘶哑。

看到我时，她神情疑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黎卓然？」

「嗯，是我。」

我本来打算找个咖啡厅和她聊聊近况，她却想出去走走。

就这样，我们背对着夕阳，在河畔散步。

我问她：「你还跳舞吗？」

「不跳了。想跳也跳不了了。当年腿伤……挺严重的。」

柴米油盐，劳碌奔波，磨灭了她眼里的光，让她的眼角生出了细纹。

分别这么久，我们之间只剩下了生分和沉默。

半晌，戚柒问我：「你怎么样？」

我实话实说：「还不错。」

我有了一份稳定高薪的工作，全款买了套别墅，和妻子从校园走入婚姻，感情和睦，闲暇时会一起出去旅旅游，看看世界。

日子过得惬意，却又不乏挑战，我很满足。

一切，都是我年少时设想的样子。

戚柒笑容苦涩：「挺好的。」

她的视线移到我手里刚买的包。

我笑着解释：「给我妻子买的，她喜欢买包，五颜六色的包，好搭配她那些风格各异的衣服。」

她低喃：「看着比我老公给小三买的还要贵。」

我没说话。

落井下石，实在不符合我的涵养。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以为，我的未来会一帆风顺，我会嫁给我爱的人，有我热爱的事业，我也会买好多好多的包和衣服，每天都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门。

「但一眨眼，到了现在。

「回想这些年，好像在十八岁以后，我的人生就急转直下了。这些年，我一直在被命运推着走，嫁了个一般般的人，过着平淡的生活。慢慢地，我变成了我以前最讨厌的样子。

「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说这些话时，她的声音很轻很轻。

不知道是说给我听，还是说给她自己。

河边的微风吹散了她的叹息。

我想到史铁生的一段话，组织了一下语言，道：

「有个漂亮的姑娘在路上捡到了把枪，那时候她年纪还小，无知无畏，对准前方开了枪。

「等到她三十岁，生活磨平了她的棱角，她走在某个街头，突然听到身后隐隐约约的风声，她转过头——

「十八岁射出的那颗子弹，正中眉心。」

戚柒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我想她听懂了。

我看了眼表：「不早了，我得去赶飞机了，还有人在等着我回家。」

上车前，我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哽咽：「我后悔了，黎卓然，我真的后悔了。」

我借着后视镜往回看。

戚柒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头顶黯淡的灯光笼罩了她，在地上投射出一道灰败的黑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蹲下来，捂住脸，失声痛哭。

人生啊，就是一道道选择题。

很不幸的是，在那道左右命运的选择题前，她选错了。

如果戚柒遇到十八岁的自己，会说些什么呢？

我想，大概会是——

「你正处于最好的时候，所以，请你一定要好好学习，书写属于自己的灿烂人生。」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