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11 月 2024, 周二

一、弱冠少年

暮春,夕阳西下。

一位翩翩少年,骑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慢慢走在山间小道上,显得悠闲极了。

“小白,你累不累?要是累,咱们就停下来休息休息。”他抚摸着白马的鬃毛。

马儿又怎能听得懂他的话?摇晃着脖子发出“啾啾”的嘶叫声,继续朝前慢慢走着。

“唉,咱俩第一次出门,就得赶三千多四千里路,实在是太辛苦你了。一会要是遇到了酒家,我一定让他们好好给你洗个澡,找一些上等的草料喂你。”他继续抚摸着马的鬃毛,那样子就像是在和一个关系很好的朋友说话。

可是,这荒山野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谁又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遇到酒家呢?要是前面再没有酒家,他和他的马儿,就只好露宿荒野了。

山路狭窄,蜿蜒崎岖。道路两旁,杂草丛生,林木参天,遮挡住了西下的夕阳,逐渐显得阴森起来,他不禁摸了摸腰畔的刀。

他的名字叫苏步涯,家在北国幽州,上个月刚满二十岁。在他这个年纪时,他爹苏武已经凭借着一柄“胥月”刀,横扫南北二十三省的各路英雄豪杰,未尝一败而名动天下。又因其仗义疏财、乐善好施、专好打抱不平、惩恶扬善,而被江湖中人尊称为“燕云大侠”。

他现在却籍籍无名。

他自幼跟随父亲练得一身好功夫,性格却不像他父亲那般刚猛暴躁,而更像他那位温柔贤淑、美丽善良的母亲。

他连长相都随他母亲多一点。

白皙细腻的皮肤、漆黑如墨的头发、轮廓清晰的瓜子脸、高挺秀气的悬胆鼻、微微上扬着嘴角的嘴,即使不笑的时候,看起来也像带着浅浅的笑意。他唯一像他父亲的,就是两道剑眉下那双明亮的大眼睛。

他的体型也不如他父亲那般高大威猛。虽然结实健壮,但身材颀长,突显出一股子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书卷气。

此次江南之行,是他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闯荡江湖。

儿行千里母担忧。他的母亲本欲派人与他同行,但他执意不要任何人陪、执意要像父亲当年那样,单枪匹马、仗剑天涯、独当一面。

他总觉得,他已经长大、已经是条响当当的汉子!

他的父亲对他的教导很严,还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父亲就要求他要做一个诚实的人。他对父亲一直很敬畏,父亲说的每一句话里的每一个字,他都绝不敢忘记。

一直以来,他踏踏实实练功、勤勤恳恳习文,从不像其他富贵人家的孩子那样纨绔、骄横。他从不惹是生非,也从不乱花钱。

他本来身上从来不会带着超过五两的银子,可现在他的衣袋里却装着整整两千两银票,包袱中还有一尊价值连城的白玉老虎。

两千两银票用于他一路之上衣、食、住、行;白玉老虎则是他父亲要他带给江南“追云剑客”胥秋风的礼物。

胥秋风不但武功卓绝、剑术超高,还家财万贯、富甲一方。据说他的“胥月山庄”里收藏着各种各样价值不菲的古玩、珠宝,但是他最为重视的一件宝贝,却一直是他的女儿胥月。

苏步涯务必于四月初五赶到“胥月山庄”,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赶上胥秋风为他女儿胥月举办的比武招亲大会。

今天,是三月十一,距四月初五,还有二十四天。

他已接近江南。

二、绝色美女

余晖褪尽,天色渐暗。

苏步涯心里暗暗着急,却仍然不忍再催马疾行,因为今天这匹马已经跑了近两百里路。

这一路走来,他全凭这匹白马代步,十五天里,它已连续奔跑了三千余里路。这马本就是匹万中挑一的千里马,每天跑一、两百里的路程,对它而言只不过是小菜一碟。但是苏步涯并不了解马的习性,始终不愿它太过于劳累。

他对每一个认识人都极为友善,即使对身边这匹马,也一样友善,只因为,他有着一颗善良的心。

穿过一片密林,他眼前出现了一条平静的小河,这条小河虽不怎么宽,水却显得很清澈。

他忍不住翻身跳下马背,牵着马走向小河,想让马儿喝上几口水、啃上几口河边的青草,休整休整。

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他反而不着急了,心里想着在这清澈的小河边生一堆火,夜宿一晚,也是一件值得回味的事。

一棵大树歪歪斜斜地长在河边,枝叶茂盛、盘根错节,几乎遮挡了半个河面。树根突兀地伸出了地面,像一条条灰色的、扭曲着的蟒蛇。那些形似蟒蛇的树根边,似乎躺着一个身着黑衣的人。

苏步涯吃了一惊,借着尚未完全暗淡下来的天光,定晴一看,果然是个黑衣人。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按住了刀。

可是那蜷缩着身体,侧躺在那里的黑衣人,连动都没动一下。

“喂,你是谁?躺在那儿干什么?”他朗声问道。

他左手握住腰畔弯刀的刀柄,忍不住朝着那黑衣人走了过去。

河水缓缓淌过树根,由于树根的阻挡,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回流。回流过来的水,轻轻卷动着黑衣人的脚,那人依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苏步涯已经完全看清了这个黑衣人。这人的肩头和大腿处,明显有伤。衣服的破口处,还淌着殷红的血。他一个箭步抢到黑衣人跟前,伸手扳过了黑衣人蜷缩着的身体。

这个人,竟赫然是个女人。

不但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长得美丽绝伦的女人。这个女人的身体还在微微打颤,明显还没有死。

“喂、喂,你怎么了?醒醒啊!”苏步涯轻轻摇晃着她道。

可是,这女人却仍然没有一点动静。

从她那苍白的脸色上判断,她应该是伤势过重、流血过多,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

这女人是谁?又怎么会受伤?

苏步涯的脑子里飞速闪过几个问号。不过,他所有的问号,都得等救醒了这个女人之后,才能得到解答。

当他抱起这个女人时,才发现她的衣服已经湿透,浑身滚烫。

她莫不是被这缓缓流动着的河水,带到这里,再被那一处小小的回流拖拽到了那些树根上?

苏步涯已来不及细想,脱下身上的披风,紧紧裹住了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的身躯,似乎不再颤抖了。

她似乎逐渐平静了下来……

三、拯救

静夜,月牙似刀。

苏步涯已生起了一堆大火,马儿栓在一旁,低头啃食着青草。

那个女人在被苏步涯就着羊皮袋里的水,灌下两颗“燕云山庄”独有的疗伤圣药“红花活血丸”之后,静静地躺在火堆旁,安详多了。

跳跃着的火光照在她美丽的脸上,衬得她的鼻梁是那么高挺、小嘴是那么娇艳,她的脸色似乎都已经有了些红润,看起来更加动人心弦、更加妩媚。

她显然是个已很成熟的女人,年龄显然要比苏步涯更大。否则,她那被披风紧紧包裹起来的身体,又怎会那么丰满、那么诱人?

高高隆起的胸、盈盈一握的腰、修长而结实的腿……

如果哪个人看到这样的女人而不动心,那这人肯定不是个男人。

苏步涯不但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未经风雨、血气方刚的少年,他看到这样的女人,又会不会动心呢?

他已经撩开了裹在女人身上的披风,一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女人修长的腿、腿上的伤。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女人腿上、肩头上的伤,都是被利剑洞穿后而造成的。所幸这两处创口,都未伤及骨头,只是不断地渗出鲜血,引起了失血过多。

不过这样的伤,的确还难不住苏步涯。

借着火光,他在周边的草丛中找到很多艾蒿的嫩叶。用河水洗净后,放在干净的鹅卵石上研磨成糊状药浆,再撕破披风,把药浆包裹好后备用。

艾蒿的叶子,止血效果一向都很好。

准备要为这女人敷上药浆时,他终于犯难了。

这洞穿之伤,需得脱去衣物,方才好包扎。而且,布条还得绕过她那高高隆起的胸……

他突然拔刀,那柄刀自刀柄处起,由宽慢慢变窄,刀锋锐利无比,刀尖弯弯翘起,像极了高挂于夜空中的那弯新月。

这,就是当年胥秋风赠给苏武、助他名震天下的那柄——胥月刀!

只见苏步涯将刀尖一挑,便已挑起那女人肩头黑衣,再顺势一剜,割开了衣服。那女人整个雪白的肩部,就全部暴露在了火光之中。

他不再犹豫,翻过女人的身体,拿起两个药包一前一后堵住了伤口,就开始用布条捆绑、包扎,不一会,就已固定好了药包。

接着,他又割开那女人腿上伤口处的衣物,照例用药包一前一后堵住伤口进行了包扎。全部弄好以后,他已渗出了一身的汗水。

“突突突……”马儿突然嘴里喷着气、扬起一条前蹄,刨动着面前的泥土。

马儿莫非发现了什么?莫非周围隐藏着人?

苏步涯开始警惕起来,闭目仔细聆听着周边的动静,果然听到树林深处有"窸窸窣窣"不小的声响。

不过,那声音一直很远,而且并没有朝他们这边靠近。

所以他判断,制造出那响声的,不是人而是兽——大型野兽。

野兽通常都害怕火光,他不由又向火堆里扔进了几根枯木。随后,他砍来几根小碗粗细、长约三米、笔直结实的树杆,用刀把这几根树杆的一端,削得很尖锐,尖锐得就像矛。

夜已深,苍穹中繁星点点、弯月如钩。他枕在几根树杆上,望着漫天星光渐渐进入了梦乡。

他带着诚实与善良初次踏入这个陌生的江湖,心里坦坦荡荡。

所以,他睡得很熟。

四、猎杀

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

这世上,有谁能准确预测自己的命运吗?

不能。

苏步涯更不能。

他甚至连天气都无法预测。

昨晚还繁星点点、皓月当空,现在却乌云密布、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暮春的天气,本就像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天已麻麻亮,细雨淋在他的脸上,惊醒了他。

他连忙翻身而起,查看着四周的状况。女人仍然昏迷未醒、火堆仍然没有被细雨浇灭、白马静静地站在那棵歪斜着的大树下,垂着头养神。

他立刻利用那几根小碗粗细的树杆,搭成一个三角形的架子,再用那件已被割破的披风遮挡在上面,然后把女人抱进了这个简易的帐篷里。

女人轻轻地呻吟了一声。

“喂、喂,你醒了吗?”苏步涯问道。

女人缓缓睁开了无神的眼睛,也许连他的样子都没看清,就又缓缓地闭上。

他连忙打开包袱,取出两颗“红花活血丸”塞进女人的口中,就着羊皮袋里的水,灌了下去。

“咳、咳……”女人被呛得咳嗽了几声,再次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这……这是哪……哪里?”她艰难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你受了伤,不过不用太担心,我已经替你包扎好了。你最好是不要动,多休息一会。我尽量去找点能吃的食物,也许吃点东西,你会恢复得快些。”苏步涯道。

“谢……谢谢你……”女人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苏步涯站起身,四下里张望着,他也感到迷茫。这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该到哪里去找食物?

幸运的是,雨变小了,细如牛毛。

“窸窸窣窣……”

寂静中,树林深处又响起了昨晚那奇怪的声音。

苏步涯立刻操起一根尖锐的树杆,循声慢慢走进了树林。

雨雾洒在密林间的树叶上,凝结成水珠一滴滴落下,打在地上“噼啪”作响。

他的头发早已湿透,水珠顺着额头滚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再顺着轮廓清晰的脸颊滑入衣襟。

他眨动了一下眼睛,终于看到了制造出异响的野兽。

大概七、八丈外,一头青面獠牙、体形健壮的大野猪,正在翻刨着某种植物的根茎。

他心里涌起一阵窃喜,定了定神,死死地盯着那头聚精会神刨食的野猪,脚步轻灵得像头猎豹般、缓缓朝着野猪接近。

距离越来越近了,他慢慢地举起长矛般的树杆,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像拉满了的弓弦,绷得紧紧的,随时都可以迸发出最有力的一击。

脚步起落间,几乎没有声音,即使有些许与草丛的摩擦声,也已被“噼啪”作响的雨滴声所掩盖。

野猪已近在眼前,他那微微上扬着的嘴角,使他那张英俊的脸看起来就像是在自信地微笑……

突然,野猪猛地回转头,嘶叫着、顶着两根匕首般锋利的獠牙冲向他,势如破竹。

野兽独有的敏锐力,还是让这头野猪感知到了他,感觉到了威胁,它已癫狂……

苏步涯大喝一声,双臂一抖,那长矛般的树杆,已自野猪的头颈处,斜斜地刺入了它的胸腔。

野猪吃痛,更加疯狂,四蹄乱刨着拼死惨嚎、挣扎。

苏步涯咬紧牙关,死死地握紧树杆,一分一分地用力,那尖锐如矛的树杆顶端,已扎透了野猪胸腔间厚厚的肌肉、厚厚的皮毛,一寸一寸地扎进泥土中,死死钉住了它。

徒劳地挣扎半晌,野猪渐渐丧失了活力、渐渐停止了哀嚎,最终,彻底安静了。

苏步涯轻轻地呼出口气,心里暗想着:“那个女人得救了!”

五、神秘的女人

云破天开,风停、雨住。

阳光穿透薄雾,温暖地照在大地上,仿佛在宣告着崭新的一天已经开始,催促着万物快快苏醒。

清晨,各种各样的鸟儿穿梭于林间,鸟鸣声打破了林中的静寂。

苏步涯已将洗净、切好的野猪肉,用树杆架在火堆上烤了起来,他特意添加上些艾叶、薄荷叶,以驱除野猪肉上的膻味。辗转翻烤,一股独有的香味,已弥漫在林间。

闻着这股独特的香味,女人缓缓睁开了眼睛,缓缓偏过头望向“哔啵”作响的火堆。

她立刻看到了一个年轻英俊的少年,正在全神贯注地翻烤着一串串金黄酥脆、热油淋淋、香气四溢的肉。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进食了,她只觉得这种味道很诱人,诱惑得她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极度地想爬起来,马上抓起几块肉大快朵颐。

也许,对于伤重垂危的人来说,有时食物比药物更能使他们树立起继续活下去的信心。

她已忍不住朝那少年缓缓地抬起了手。

“你醒了!稍微等一等,这肉马上就可以吃了。”苏步涯已经用眼睛的余光瞟到了她抬起的手。

北国,幽州。

“你说,步涯现在该走到哪里了?”苏武的妻子白云绮看着他问道。

“应该离江南不远了,今天已是他出门的第十五天。”苏武望着窗外道。

“你明明很担心他,怎么还是要答应他一个人去江南?”白云绮道。

“因为他是我苏武的儿子,因为他必须尽快学着自己长大、学会独当一面。”苏武道。

“就因为他是苏武的儿子,所以这一路上他所承担的危险,比普通人家的孩子更大。难道你就不怕他出什么事?”白云绮幽怨道。

“他自幼随我习武,而且聪明过人,我相信他能够应对所有的阻碍,顺利到达胥月山庄。何况,胥兄弟已经吩咐了胥月那丫头去接应他了。”苏武胸有成竹道。

“可是,他并不认识胥兄弟,更不认识胥月。加上胥月比步涯还小,她又有什么江湖阅历?要是他们遇到当年那些老奸巨猾的恶人,那……那可怎么办?”白云绮担心道。

“步涯就算是遇到我以前的仇家,他们又怎么会知道他是我儿子?”苏武转身拉起白云绮的手安慰她道。

“可是你却把胥月刀拿给了他,难道他们会不认得那柄刀吗?”白云绮甩开苏武的手嗔道。

苏武心里“咯噔”一下,他的确忽略了这个问题。他开始着急起来,来回踱着步,突然朝着门外大喊道:“老胡,帮我备马!”

山林间,小河旁。

野猪肉已经完全烤熟了,外焦里嫩,伴着一股奇异的药香味。

苏步涯扶着这个女人,把用刀切好的肉,一片片慢慢喂进她的嘴里,希望这些食物能帮助她恢复些气力。

这个女人可能真是饿极了,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不形象,狼吞虎咽地吞下了几片肉后,还用没受伤的那条胳膊抓起了苏步涯的羊皮袋,猛灌了几口水。

“小兄弟,真是谢谢你救了我。听口音,你不是江南人?”女人吃了些食物之后,果然恢复了一些体力。

“对,我不是江南人,我是从北面幽州过来办事的。你的伤虽然有点严重,但都不致命,只要养一段时间,就会痊愈的!”苏步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幽州?北国燕云十六州的幽州?”女人继续问道。

“是的。你莫非去过燕云十六州?”苏步涯反问道。

“那倒没有,只不过有些朋友在那边,他们回来时常常会谈起燕云十六州。”女人道。

“哦,原来是这样。我帮你再切一些肉,你多吃一点,只要是能吃东西,你的伤就能恢复得更快。”苏步涯拣起丢在一旁的刀道。

女人看到那柄刀,眼睛不由一亮道:“小兄弟,这头野猪是你猎来的?”

“是的。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找不到食物,为了能给你弄些吃的,看到这头野猪,就把它给猎杀了。”苏步涯边切着肉边说道。

“你一个人就能猎杀这么大一头野猪,想必是有一身好功夫吧?”女人惊奇道。

“年幼时跟着我父亲练过一些花拳绣腿。对了,你是怎么受的伤?又怎么会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的?”苏步涯拿着一些肉递给她道。

女人拿着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半晌,突然悲悲切切地流下泪来。

“你怎么哭了?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了吗?”苏步涯停下进食、瞪大眼睛看着她道。

女人默默地点了点头。

“唉,你一个女人家家的,长得又这么漂亮,怎么会想着一个人跑到这山里来嘛?别哭了,吃点东西后,我送你出去。”苏步涯看着她坦诚地说道。

女人又默默地点了点头。

六、玉面狐狸

太阳当空,正午。

平江城内,望湖酒楼。

酒楼临湖而建,长宽各五十米,高十五米,分上中下三层。酒楼面朝入城官道,背临波光粼粼、风景秀丽的太湖,门口还有一块很大的坝子,坝子两侧垂柳依依。

因为门前的这条路是进城的必由之路,穿梭不息的人流特别多。加上装潢得富丽堂皇,不但能洗尘打尖,还可以听曲看戏,所以酒楼的生意特别好。

第一层用以招待南来北往的各类游客吃饭饮酒,稍作休息。第二层是用以观赏风景、饮茶听曲、聊天谈事的包间雅座。第三层则是用以住宿打尖、卧榻休息的上等客房。

三楼正靠城门的一间房间里,一位长像清奇俊美的少年,倚靠在窗前聚精会神地盯着城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发呆,自言自语着道:“这家伙怎么还没来?是不是迷路走错了方向?”

山林中,小河边。

女人的气色好多了,脸上已有了些许红润,使得她看起来更美、更妩媚。

她正眨动着一双秋水般的媚眼,看着苏步涯的背影。

苏步涯拿着从披风上扯下来的布条,蘸起河水擦拭着他的刀。当那柄刀从湿布中抽出来时,马上又变得光彩夺目、寒气逼人,宛如黑夜苍穹中的一弯新月。

“小兄弟,你手里的刀,是不是叫胥月刀?”女人忍不住问道。

“嚓”的一声,刀已入鞘。

苏步涯转过头惊奇地看着女人道:“你怎么知道这柄刀叫胥月刀?”

“因为我曾见到过这柄刀。这柄刀,曾在一位救过我的恩公手里。”女人道。

“恩公?对你有恩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苏步涯疑惑道。

“他叫苏武,人称燕云大侠。”女人道。

“苏武?苏武是我爹,我叫苏步涯。”苏步涯想都不想地说道。

“什么?苏武是你爹?小兄……不,小恩公,请恕沐婉清有眼无珠。”女人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苏步涯已抢到她身边,制止她道:“你身上的剑伤未愈,切不可猛然用力,不然,又会崩裂创口的。”

“小恩公,蒙你相救,又费心医治,我已觉得恢复了很多了。”沐婉清道。

“沐姑娘,我爹他是什么时候救的你?又是为了什么事要救你呢?”苏步涯不解道。

“小恩公,不瞒你说,因为自幼跟随家师学艺,我也练就了一身功夫。自家师仙逝之后,我就没有了人生目标,可是总得活下去呀!于是,就利用自己还有几分姿色,混入烟花柳巷之所,专门行窃那些好色之徒的钱财,即使被他们发现,也奈何不了我,久而久之,我得了一个玉面狐狸的绰号。”沐婉清缓缓道来。

“你……你居然……去……去做……”苏步涯打断了她的话道。

“小恩公,你别误会。虽然常常混迹于那些不干净的地方,但我从来也没出卖过自己,从来也没谋害过善良老实的人。”沐婉清道。

“哦,原来如此!”苏步涯这才松了口气。

“三年前,我碰到几个强人,窃了他们的钱财后被发现了,于是就和他们动起手来。岂知这几人武功高强,没几招我就支撑不下去了。他们抓住我以后,不但搜去了银票,还想……还想要强迫我。我拼命反抗也没用,身上的衣服被他们扯得稀烂,我只好拼命大叫……”沐婉清红着脸低下了头道。

“咔”的一声,苏步涯手中的树杆,已被他生生捏断。

“后来呢?”他冷冷地问道。

“后来,恩公苏武就出现了。他以那一身高绝的武功,眨眼间就击倒了所有想要害我的坏人。其中有一个人看到恩公腰畔的胥月刀,才爬起来跪着呼喊着恩公的名号,请求他能饶他们一命。所以,我才知道恩公叫苏武,才知道这柄刀叫胥月刀。”沐婉清看着苏步涯道。

苏步涯又轻轻呼出口气,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爹什么也没和你说?”他问道。

“说了。他叫那几个坏人立刻滚,不要让他再在江南碰上他们。那几个坏人逃走后,恩公转身脱下他的披风叫我披上,还给了我一些银票,要我好自为之。然后,就掠过高墙消失了。”沐婉清道。

“我爹就是那脾气!”苏步涯突然笑起来说道。

七、情愫暗生

“驾……”

两匹快马,风驰电掣般在大道上飞奔,马上坐着的正是苏武夫妻。

苏武被白云绮一句话点醒后,心里越想越怕。他这一生从未怕过任何人、任何事,即使天塌下来,他也决不会皱一皱眉头,因为他有那种临危不惧的勇气、有那种藐视一切的能力。可是,他儿子呢?他儿子是否也有那种能力?

他对他儿子的管教虽然严格,但更多的是爱!

他甚至有点后悔以前为什么要对儿子这么严格,严格得让儿子连一句假话都不会讲、严格得让儿子失去了随机应变的灵性。

更可怕的是,他居然鬼使神差地让儿子带着他那柄江湖上无人不识的胥月刀去闯荡江湖,那岂非就是在给他所有的仇人提示——这就是苏武的儿子?

那,岂非就是在害他……

他已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只想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江南,赶到儿子的身边。

但是,他毕竟不会飞。

路,毕竟得一点一点地走。

“大哥,我们休息一会吧,这样赶路,马会吃不消的!”白云绮对着苏武大喊道。

苏武只好慢慢减下速度,开始寻找客栈。

白云绮堪称他的贤内助。他想不到的事情,白云绮几乎都能帮他想到。这世上哪里有什么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千里马?一天之内能够连续跑上四百里路的马,已经是很了不起的良驹,否则,又怎会常有累死在加急投送军情路上的战马?

“小二,这里距临安还有多远?”一踏进客栈,苏武就大声问起了店小二。

“哎哟客官,这里距临安城还远得很呐,至少还有三千余里路!”店小二匆忙迎了上来道。

“小二哥,麻烦你叫两个伙计,帮我们的马洗刷洗刷,好好喂养喂养。再给我们切些牛肉、拿些面饼、好酒上来。”白云绮轻声吩咐道。

“好嘞,二位稍等片刻。”店小二一溜烟又冲进了后堂。

“夫人,你这又是肉又是酒的,难道我们今晚还住在这里不成?”苏武急得吹胡子瞪眼道。

“大哥,急也没用。急,我们也不能马上飞过去呀。只要我们一点点往临安赶,我的心里就不是那么着急了。”白云绮道。

“唉,都怪我太糊涂,怎么就没想到那柄刀会给他带去偌大的麻烦?希望他吉人自有天相,这一路平平安安!”苏武拍着额头道。

“这就说明你爱步涯胜过了一切,只想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全给他。”白云绮居然笑了。

“这……这……”苏武竟已无言以对。

日头略微偏西,下午。

“你能不能活动?”苏步涯问沐婉清道。

“应该能。”沐婉清挣扎着想要站起来道。

“别使劲,等我来扶你。”苏步涯已抢步到了她身边。

“小恩公,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沐婉清歉意着道。

“哎呀,什么小恩公不小恩公的,听起来真是别扭。你今年多大?”苏步涯问道。

“我今年二十三。”沐婉清的脸突然一红道。

“我二十。从现在起,我叫你沐姐,你叫我小苏就行了!”苏步涯爽朗地说道。

他已扶着沐婉清缓缓地站了起来。

“那怎么行?要不,我就叫你苏公子吧!”沐婉清微笑着抬头看着苏步涯道。

苏步涯比她高出一个头,此时挨得很近,两人四目相对,不由都羞红了脸。

苏步涯慌得微一松手,沐婉清那条受伤的腿略一沾地,不由“哎哟”一声,倒进了苏步涯的怀中。

苏步涯急得放手也不是、不放手也不是。

沐婉清却依偎在他怀里,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沐……沐姐,一会,我抱你上马,慢慢去找进平江城的路。等进了平江,我们再去找一间好的医馆,把你的伤口好好包扎一下。”苏步涯红着脸道。

“好的,谢谢公子,我听你的!”沐婉清的声音小得几乎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得见。

面对苏步涯无微不至地关心,她的心里不由像身旁的河面一样,泛起了阵阵涟漪。

平江城内,望湖酒楼。

那个俊美的少年倚在窗口,两手托腮,仍在痴痴地望着城门口。

这一天,他已不知道看着多少人从城门口进进出出,却一直没有看到他要等的人。

他几乎都快失去了耐心。

这俊美少年到底是谁?他又是在等谁呢?

山路崎岖,苏步涯牵着马缓缓前行。

“沐姐,这次你是怎么受的伤?”苏步涯问道。

“就是三年前的那几个恶人伤了我。”沐婉清道。

“上次恩公给了我五百两银票,要我好自为之,我想恩公可能是见我在那样的烟花柳巷中,猜测我是那种……那种女子,所以才说出那样的话。于是,我决定从此后不再干那种行窃之事,就用恩公给我的银子做起了贩卖布料的小生意赖以谋生。平江的丝绸一直受到各地人们的喜爱,所以我常常带到周边的城镇里去售买。谁知道回来时,居然在平江城外又碰上那几个恶人。我自知不是他们的对手,只好边战边逃,最后被逼到一处绝壁边,失足掉下绝壁,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沐婉清接着道。

“我爹已经放过他们一次,他们不但没有弃恶从善,反而变本加厉、更加凶恶,这几个恶人真是该死!”苏步涯怒道。

“公子,我真担心他们还守在城门外。要是他们还在那里,你又和我在一起,岂不是连你也要受连累?”沐婉清道。

“沐姐,不用怕他们,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到你。”苏步涯头也不回道。

“公子,你……你真好!”沐婉清娇羞着道。

她脸上又露出了笑容,那笑容简直动人极了!

八、陌生少女

夕阳西下,太湖湖面波光粼粼。

春风轻拂,太湖湖畔垂柳依依、柳枝迎风漫舞,更加衬得这夕阳下的太湖充满了诗情画意。

桔红色的夕阳,也衬得那倚在窗边的少年更显娇媚。

吹弹可破的雪嫩肌肤泛着红润,蛾眉淡扫下,一双眸子漆黑的丹凤眼覆盖着长长的睫毛,眨动间是那么的勾魂摄魄。瓜子脸上高挺又秀气的鼻子,使得他的五官更精致、更立体,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比例都很完美。特别是那张小巧的嘴,就像是颗娇艳欲滴的樱桃般让人垂涎。

若不是他那套只有男人才穿的青布劲装,十有八九会被人误认为是个娇俏艳丽的小女子。

他实在是没有了再等下去的耐心,决定下楼走出城门去寻一寻那个他要等的人。

苏步涯牵着马终于走上了大路,一走上大路就遥遥望见了一座城镇的城门。

他不由回头朝着沐婉清笑问道:“沐姐,前面是不是平江城?”

“是的,前面就是平江城!”沐婉清也笑着回答他道。

她的笑,娇艳、妩媚、更带着女人的柔美。

苏步涯看得似乎忘记了回转头,憨厚地说道:“沐姐,你长得真漂亮!”

沐婉清愣了愣,突然羞得抬手掩住了脸。

“沐婉清,想不到你居然还没死!”一个粗野声音传来。

苏步涯马上回过了头,他的眼前立刻出现了五个人。

这五个人穿着虽然很华丽,长相却一点也不华丽。不但五大三粗、面目狰狞,还个个脸上都有道刀疤,而且刀疤都是在左脸上。就像是被同一个人、用同一柄刀、在同一个位置划了一刀一样。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这么没礼貌?”苏步涯怒道。

“公子,他们就是我说的那几个恶人。”沐婉清怯怯地说道。

“公子?哈哈哈,这位公子又是什么人?”五个人当中的一个人,看着温文尔雅的苏步涯不屑地问道。

“你们不用管我是什么人,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苏步涯冷冷地说道。

他虽然是初次步入江湖,但与生俱来的那种霸气,却早已刻在了骨髓里。

他虽然诚实善良,却绝不懦弱。要想让他低头,只有一种办法——杀死他。

这一点,他与他的父亲苏武,简直是一模一样。

“哟呵,这小子长得虽然秀气,说的话可不秀气。只不过,想要让我们黑龙五屠回答问题,你先得拿出点本事来。”中间那人左右看了看他的兄弟们道。

“公子,你还是走吧,他们只是想抓我,与你没什么关系的!”沐婉清担心道。

她已两次承蒙苏家人搭救,无论如何也不愿眼睁睁地看着苏步涯受到伤害。她宁肯被这些恶人抓去遭受折磨、宁肯自己去死,也不愿看到苏步涯被这些恶人害死。

“沐姐,我说过,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到你。”苏步涯朗声道。

“可是,你……”沐婉清话音未落。

“哈哈哈,小子,想要保护女人,也是需要本事的。”

“的”字一落,这人已飞起一脚踢向苏步涯的头。

沐婉清已闭着眼、偏过头不忍再看,因为她领教过“黑龙五屠”的手段。

特别是这五屠中的老大屠啸天,出手不但最快、也最狠。

只听“咔嚓”一声,那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啊……”悽厉的惨呼声。

她不由睁开了眼睛,回转过头。这声音分明不是苏步涯的!

只见苏步涯好好地站在白马前面,仿佛连动都没动过一下道:“要想打人,也得需要点本事。”

屠啸天痛得抱着腿在地上打滚,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到苏步涯说的话?

剩下的四屠,连这少年是怎么出手、用什么方式打断他们老大的腿都没看清楚,惊愕之余,突然同时拔出了腰畔的刀。

“住手!”一声轻叱自远处传来。

可是四屠根本就没有理会这声音,已同时从四个不同的方位,挥刀劈向苏步涯。

只见刀光一闪,四屠手中的刀已被齐齐砍断,而且他们的右脸上,居然同时多了一道崭新的刀疤。

被同一个人、同一柄刀、在同一个位置上,划开了一道刀疤,鲜血淋漓。

苏步涯的手中,已多了一柄宛如新月般的弯刀。

“胥月刀!”四人同时惊恐地喊出了三个字。

倒在地上打滚的屠啸天,听到这三个字后,居然也惊得张大了嘴巴、停止了叫喊。

“现在,你们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苏步涯道。

“呵呵,我说过,想要黑龙五屠回答问题,需要点本事。还有,从现在起,你的麻烦开始了,会不断有人来找你……”屠啸天冷笑道。

他的嘴突然动了一下,就像是在咬什么东西。站着的其余四屠,听到他这句话,嘴也都动了一下。

“住手、住手,叫你们住手,难道你们没……”一个俊美的少年边跑边喊着。

只是,他的话都还没喊完,五屠本来就狰狞的脸,突然开始扭曲变形,显得更加狰狞可怖。接着,他们的耳、鼻、口、眼,同时流出了黑红色的血,显然是中了剧毒。

沐婉清惊呼一声,已捂住了眼睛。

那个俊美少年已跑到跟前,见此情景,连连跺脚道:“叫你住手、住手,你怎么不听?现在好了,麻烦来了!”

“什么麻烦?这位兄弟,你又是谁?”苏步涯“咔嚓”一声收回了刀道。

这少年抬眼看了一眼沐婉清,又狠狠瞪了一眼苏步涯道:“你可知道这五个人是什么人,就敢随意出手伤了他们,逼得他们自尽身亡?”

苏步涯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这少年道:“我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却知道你不是个男人!”

这少年愣了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才跺着脚道:“你……你……你真是个十足的呆子!”

这一次,轮到苏步涯发愣了。

这女人是谁?为什么要女扮男装?而且,这女人好像很了解他、对他很熟悉似的,否则,又怎么会骂他是个呆子?

若你是个女人,第一次遇到个陌生男人,会骂他是个呆子吗?

可是,无论苏步涯怎么想,也想不出在何时、何地见过这个小女人。

这个小女人,绝对是个陌生人。

九、黑龙会

平江城内,客栈。

这就是一间极为普通的客栈,开在一处又偏僻、人又少的地方。

不过,苏步涯偏偏就选择了这间客栈。

要想不那么引人注意,人越少、越偏僻的地方反而越好!

“谢谢你带我们来这里,我能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苏步涯问着乔装少女道。

他小心翼翼地扶着沐婉清坐在了椅子上,就像是在扶着他的爱人。

“我姓苏,叫苏白痴。”少女没好气地答道。

“苏……苏白痴?你……你这名字……”苏步涯有点惊讶道。

“怎么?难道我不能叫苏白痴吗?”少女咄咄逼人道。

她那样子,就像是苏步涯欠了她很多钱一样。

“能,当然能!”苏步涯伸了伸脖子道。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个漂漂亮亮的姑娘,为什么会有个这么奇怪的名字?更不明白,这姑娘怎么会一说话就像是想和他吵架一样,显得气势汹汹。

“你呢?你叫什么?”苏白痴问道。

“哦,在下苏步涯。”苏步涯朝她点了点头道。

“那……这位姑娘呢?”苏白痴道。

“这位姑娘叫沐婉清。”苏步涯微笑道。

“这位姑娘长得这么漂亮,你又对她这么关心,她肯定是你老婆吧?”苏白痴瞪着他问道。

“不、不、不,沐姐不是我老婆!”苏步涯连忙摆手道。

“姑娘,恕我直言,你和苏公子讲话的态度好像不太客气。”沐婉清听了苏步涯地回答,有点失落道。

“哈哈,对不住,我天生就是这直性子,想改都改不了,还请这位姐姐见谅。”苏白痴笑道。

她本就长得娇俏可爱,再加上这样一句道歉的话,沐婉清也不好继续与她针锋相对。

“苏姑娘,苏公子宅心仁厚,因为见我受了伤,不但出手救了我,还担心我伤势严重,行动不便,才一路相护,想送我回家。仅此而已,姑娘不要误会了。”沐婉清解释道。

“哈哈,原来如此。不过,沐姐姐如此美丽动人,这位苏公子也俊朗潇洒,又怎能不让人把二位当成一对贤伉俪?”苏白痴笑道。

她的态度,已经明显有了改变。

“苏姑娘与苏公子认识?”沐婉清问道。

“鬼才认识他。”苏白痴翻了翻白眼道。

“那为什么要吃我的醋?”沐婉清微笑道。

苏步涯、苏白痴同时吃了一惊。

“谁……谁吃你的醋了?我……我与你们素未谋面,认都不认识,怎么会吃你的醋?”苏白痴结巴着道。

“苏姑娘,又何必隐瞒。从你看到我们的第一眼起,我就有了这种感觉。我们都是女人,我的感觉又怎么会错?”沐婉清笑道。

“我……”苏白痴正欲解释。

“小心!”苏步涯突然一把抱起苏白痴,纵身一跃,灵猫一般蹿上了房梁。

“夺、夺、夺”,自门外激射进来三根短箭,深深钉入了窗户边的木柱里。

苏步涯跳下房梁,抢到门口一把推开屋门,门外人影一闪,又是三道寒光直击他的面门,他只好纵身一个后空翻,躲过寒光。但是等他双足落地时,那人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好快的身手!”苏步涯不由赞叹道。

“他们还是找来了。”苏白痴也跳下房梁道。

“他们?他们是些什么人?”苏步涯问道。

“还记得被你逼得服毒自尽的黑龙五屠吗?”苏白痴道。

“就是对沐姐行凶的那五个人?”苏步涯反问道。

“对!他们之所以敢横行霸道、有恃无恐,就是因为有黑龙会为他们撑腰。”苏白痴道。

“黑龙会?这黑龙会又是个什么玩意?”苏步涯追问道。

“黑龙会是个庞大的组织,据说总部建立在海外的日本岛上。最初时力量薄弱,无力与我朝武林人士相抗衡。不过近几年来,这个组织发展相当迅猛,以金钱、美色等为诱饵,大量吸纳我朝武林中的好手效力于它,成为这个组织的死士。如今,我朝各省几乎都有了它的分会,秘密执行着它的一些指令。”苏白痴道。

“竟然有这样的事?难道朝廷不管这事吗?”苏步涯惊道。

“朝廷?如今这朝廷贪腐成风、内忧外患、自顾不暇,哪里还有能力来管这些事情?”苏白痴道。

“那屠家五兄弟自称黑龙五屠,看起来也被这个组织收买了。这么说来,江南地界上,也已有了黑龙会的分会?”苏步涯疑惑道。

“是的。”苏白痴点头道。

“苏姑娘,你小小年纪,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我也常年住在平江,怎么什么也不知道?”沐婉清突然问道。

“这……沐姐姐,你这口吻,好像是在质疑我的身份是吗?”苏白痴醒神道。

“苏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千万别多心。我只是感觉奇怪,我对这些事情怎么会一无所知?”沐婉清连忙解释道。

“沐姐,我们又不是纯粹的江湖中人,不知道这些事很正常啊。若不是今天听到苏姑娘说起,我同样也一无所知。”苏步涯憨厚地说道。

“你的意思,就是说我是个纯粹跑江湖的,是吗?”苏白痴又瞪着他道。

“呃……不……呃……沐姐,你该换药了!”苏步涯连忙扯开了话题。

十、侠之大者

静夜,繁星、弯月如刀。

客栈内,窗户边,苏武静静地看着那一弯新月,思绪万千。

“大哥,你在想些什么?”白云绮端坐于桌边问道。

“唉,我还能想什么?在想步涯,想他现在应该到了哪里?想他带着那柄胥月刀,会不会遇到麻烦?”苏武叹气道。

“大哥,你不用担心步涯。他的功夫,是你一手一脚亲自教出来的,现在就如同你一般厉害,当今天下,又有几个人能奈何得了他?而且,他的应变能力很强,根本无须担心他会吃亏。”白云绮道。

“如今的江湖,变得更为复杂,使人感到扑朔迷离。步涯虽然聪明过人,但是人生阅历尚浅,处理事情时难免经验不足,所以我才担心他会吃亏啊!”苏武忧心忡忡道。

“让他出去锻炼,学习独当一面,不一直是你的心愿吗?怎么这会却比我还担心起来了?”白云绮微笑道。

“有些事情你并不知道,一旦把这些事情串联起来想,就会觉得可怕。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让步涯把那尊价值连城的白玉老虎带给胥兄弟?”苏武突然问道。

“那不是给胥家的彩礼吗?”白云绮疑惑道。

“那只是一个借口而已。当年,为了这尊白玉老虎,江湖中曾掀起过腥风血雨,各门各派拼得你死我活。”苏武道。

“居然还会有这样的事?”白云绮惊道。

“那是因为,白玉老虎不但象征着武林中至尊的地位,其中还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谁只要能解开这个秘密,立刻就能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苏武缓缓转过身道。

“你是怎么得到这尊白玉老虎的?”白云绮心里的问号越来越多。

“当年,我与步涯的年龄相仿时,也曾血气方刚、仗剑天涯,做一些行侠仗义、扶危济困的事。但是,那时候总喜欢与人比较、喜欢去争抢那些虚名。天下第一,是每一个江湖中人心里的终极目标,也是我的目标。有一年,途经江南,时逢武林各大门派齐聚于九华山,意欲以武功修为的高低,决出天下第一人,推出天下武林的盟主。”苏武回忆着道。

“这样的机会,你当然不会放过!”白云绮笑道。

“所以,我也去参加了这次的比武大会。可是,那时我的名头并不大,也没有成立什么正规的门派,连报名都很成问题,又不好撒泼闹事,强行去破坏武林大会的规矩。正在发愁的时候,胥兄弟出现了。”苏武缓缓道。

“于是,胥兄弟让你借用他门派的名义,报名参加比武?”白云绮猜想道。

“你真是冰雪聪明,正是如此。胥兄弟人虽比我略小两岁,却目光远大、胸怀宽广。我与他一见如故、甚是投缘,于是结成了异姓兄弟,约定好今生今世,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苏武的脸上浮现出了笑意道。

“你呀,永远都是那副直性子。步涯虽然长相不太随你,但那性格倒是多半拣到了你的,诚实爽直,没什么城府。”白云绮嗔道。

“哈哈哈,性格直爽一点有什么不好?何必要伪装自己、活得那么累?参加比武后,我一路过关斩将、势如破竹,一举击败所有的对手,夺得了天下第一的称号。于是,那尊白玉老虎,就这样到了我手中。不过,我又哪有什么心思去当什么武林盟主?一再推让,胥兄弟才替我担起了这份责任,但是那尊白玉老虎,说什么他也不肯接受。”苏武笑道。

“那为什么这次你又要把白玉老虎送过去?”白云绮不解道。

“这些年来,胥兄弟尽心尽力领导武林同道团结一心、造福百姓,做了不少好事。难道你没发觉这些年来江湖上平静了很多?那尊白玉老虎,早该物归正主。可若是我送过去,胥兄弟肯定还是不会接受。于是我才想借此次他为女儿比武招亲的机会,叫步涯带过去给他,他总不好再推辞了。而且,他素来对这些古玩宝贝有研究,可以更快破解那个秘密,获得财富,助他抵抗外族入侵的势力。”苏武笑道。

“想不到堂堂的燕云大侠,也有小小的心计!你说胥兄弟要抵抗外族入侵的势力,这又是怎么回事?”白云绮问道。

“前几天接到胥兄弟的飞鸽传书,说江南一带居然出现了海外组织黑龙会的人。这个组织源于岛国日本,发展迅猛、构架严密,目前已渗入我朝多地,专干收卖人心、陷害忠良、杀人越货、掠夺资源、残害百姓的勾当。如今朝廷昏庸、内忧外患、自顾不暇,哪里还有能力去应对此类事件?胥兄弟高瞻远瞩,早已密函武林中各大门派,要求他们携起手来,铲恶除奸,全面抗击黑龙会。我的兄弟尚且能心系家国,我这个当大哥的,又岂能置身事外、袖手旁观?”苏武双拳紧握道。

“胥兄弟果然是条尽忠报国、心系天下苍生的好汉子,这才是真正的侠之大者!”白云绮拍案叫道。

“所以,我们该不该赶去江南,助他一臂之力?所以,我才更担心步涯,怕他碰上这个组织,鲁莽行事,从而招来大麻烦。”苏武惴惴不安道。

“大哥原来是个表面粗鲁、实则心细如发之人,这么多年来,我真是错怪了你。不过,我相信步涯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以他的武功与智慧,都可以从容应对。因为,他毕竟是'天下第一'苏武的儿子!”白云绮把头轻轻地靠在苏武的肩头道。

窗外,云淡风轻,那一弯如刀新月,更亮了!

屋内,苏步涯已为沐婉清换好了新的疗伤草药。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轻柔,仿佛生怕弄痛了她。

沐婉清静静地看着他,眼里尽皆温柔。

在没遇到他之前,什么事情都得靠她自己,她总是感到寂寞、感到恐惧、感到压抑。她甚至觉得人生根本没什么意义,无非就是吃喝等死而已。

可是,这几天里,她心中那些不好的感觉突然全都不见了,这都是因为苏步涯。

她做梦都没想到,眼前这个温文尔雅、英俊帅气、诚实勇敢的男人,会为了救她而四处觅食、会无微不至地关心她、会拼了命地保护她。

她突然之间觉得好像有了依靠、心里有了憧憬。即使这只是个梦,她也希望这个梦能够长一点,不要这么早就让她醒来。

她美丽的脸上,连笑容都是情不自禁、发自内心的,她多么希望眼前的这个男人,就这么一直照顾着她……

她实在是太投入了,以至于忽略了这间屋子还有一个人——苏白痴。

如果她能够注意到苏白痴的眼神,就绝对不会再笑得这么美丽、这么动人了。因为此时苏白痴的眼神一点也不像个"白痴",她现在的眼神,凶恶得简直就像是头愤怒的老虎——一头会吃人的母老虎。

幸亏人不能像老虎那样跳起来去咬人,否则,她极有可能冲上去,一口咬断沐婉清的脖子。

这世上,又有哪一个女人,能够容忍另一个女人当面挑逗自己心爱的男人呢?

特别是一个像沐婉清这样漂亮的女人!

十一、连环计中计

“砰”的一声,房门被摔得一声巨响。

苏步涯和沐婉清都被吓了一跳。

苏步涯转过身,才发现苏白痴不见了。

“你以前真不认识这位苏姑娘?”沐婉清笑道。

“我真不认识她。”苏步涯看了一眼沐婉清道。

“唉,这女人真是奇怪,天生一副随时会找人吵架的样子,还动不动就莫名其妙地发脾气。”苏步涯摇着头接着说道。

“依我看,这位自称苏白痴的姑娘对你很熟悉,而且,这姑娘很喜欢你。”沐婉清道。

“自称?你的意思是,她并不叫苏白痴?她也是昨天才认识我,又怎么会喜欢我?沐姐,你真会开玩笑。”苏步涯站起身道。

“对待感情,女人就是这么奇怪。哪怕她只看过你一眼,说不定也会奋不顾身的爱上你。要不,怎么会有女人感性之说?还有,你别忘了,我也是个女人,比你更加了解女人。”沐婉清笑道。

“沐姐,你这两处伤,已经在开始愈合长新肉了,再过两天,也许会发痒。但是,你得稍微忍耐一下,千万不要用手去抓。不然,到时候会留下疤痕的。”苏步涯道。

“公子,你对我真好……”沐婉清实在控制不住,伸手拉住了苏步涯的手道。

“哎呀,沐姐,千万别这么说,人与人之间,不都是需要相互帮助的吗?我就不信,那天换成是你看到我受伤昏迷,你会不管我?”苏步涯红着脸道。

“公子,你不会受伤的。要是真有那一天,我即使丢掉这条性命,也绝不会不管你!”沐婉清痴痴地看着他、痴痴地说道。

“你们是谁?你们想干什么……”

窗外突然传来了苏白痴的叫喊声。

苏步涯一惊,甩开沐婉清的手,双脚猛一蹬地,人已箭一般穿窗而出。

月光下,三条人影缠斗在一起,刀光剑影交错之中,一个娇俏的身影被另外两人逼得连连后退,正是苏白痴。

苏步涯也不说话,立刻欺身抢入战团,以一双肉掌,硬生生抵住了两个人的长剑,挡在了苏白痴身前。

那两人的剑法虽高,力量虽猛,却可惜遇到的是苏步涯。只见他铁掌翻飞、指上打下、声东击西,以拈花手之类的擒拿之术,数招之间便已扣住了两人的手腕。然后顺势一拉,借着他们前冲之力,双掌齐出,结结实实地迎击在两人的胸膛上。

那两人立刻被打得各自闷哼一声,口吐鲜血,瘫倒在地。

“你们到底是些什么人?老是跟着我们干什么?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苏步涯朗声问道。

“公子,注意他们口中藏有剧毒,会服毒自尽!”苏步涯身后传来了沐婉清的声音。

他不由一愣,刚想抢上去控制两人,还是晚了一步。只见这两人的面部突然开始扭曲、身体慢慢蜷缩成了一团,就和那屠家兄弟一模一样。接下来,他们的身体又挺得笔直、七窍开始流出了鲜血。

“我们收拾收拾,离开这里,换个地方。”苏步涯回到屋中对着两位姑娘说道。

“没用的。无论我们换到什么地方,那些人都能找到我们。”苏白痴道。

她从进门开始,就一直看着沐婉清。

“我不相信那些人会有这么厉害,他们的人数可能比我们多,却未必能遍布到每一个地方。”苏步涯道。

“可是他们只要安排一个人混在我们中间,一路做好引导的标记,无论我们躲在哪里,还是难免会被他们发现。”苏白痴道。

苏步涯一愣,看了看苏白痴,又转头看了看沐婉清。

“可是我们的人数并不多,总共只有三个,又能混进什么人?”苏步涯惊道。

“所以我说你不叫苏步涯,应该叫苏白痴。”苏白痴道。

“我……你……”苏步涯又已说不出话来。

“农夫看到路边有一条被冻僵的蛇,怕它被冻死,把它揣入自己的怀中,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它、救治它,希望它能够快一点活过来,却殊不知这条毒蛇活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在他的心脏上来一口。”苏白痴看着沐婉清冷笑着道。

“沐姐姐,你说,这样的人是该称他为善良,还是该叫他白痴?还有,你怎么会知道那两人口中藏着剧毒?”苏白痴质问道。

沐婉清低着头,沉默着。

苏步涯则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看她,又转头看了看苏白痴。

“公子,不用想了,那条毒蛇就是我,是我为他们留下的标记。”沐婉清终于开口道。

“沐姐,你……你……”苏步涯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苏公子,我也是黑龙会组织中的一员。你三番两次帮我,我却处心积虑地想要害你,实在是对不起……”沐婉清目光闪动,看着苏步涯道。

苏步涯也在静静地看着她。只不过,他的眼睛里已开始流露出了迷茫、失落、甚至是痛苦的神情。

“苏公子,我知道你对我很失望,可是……可我……”沐婉清已不忍再看到他那双真情流露的眼睛,已默默地低下了头、流下了泪。

“沐姐姐,你能坦然承认自己是黑龙会的人,也是我万万没想到的。其实,你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坏人,又为什么会加入黑龙会这个组织呢?莫非,你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苏白痴看到她那痛苦的表情,不忍心地问道。

“我本来就是个苦命的孤儿,自小被师父'惠山神尼'养大,并传我一身武功,可是师父却不忍让我年纪轻轻就遁入空门。师父在的时候,我还有个可以相依为命的人,可是师父她在我十八岁那年,仙逝了,我又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沐婉清流着泪道。

“所以,为了能不那么孤独,你加入了黑龙会?”苏白痴问道。

“不,并不是我主动加入黑龙会的。因为我那个玉面狐狸的绰号,让他们找到了我,他们本来就想招募一些懂点功夫的人。他们找到我时,我也并不知道他们就是黑龙会的。不过,他们倒是在金钱上给了我不少帮助,也从来没有为难过我,只是想利用我去找一些年轻的、有本事的人加入黑龙会,壮大他们的势力。”沐婉清道。

“原来如此。可是,这一次你却是真的受了伤,难道这还不是为难吗?”苏白痴追问道。

“这……说来活长。不过,这和苏公子有些关系。因为在江湖中,苏、胥两家的地位举足轻重,很有影响力,而且极难对付,所以,黑龙会针对两家制定了一个连环计,想逐一瓦解两家势力。”沐婉清看了看苏步涯道。

她发现,苏步涯的眼神已经逐步缓和了很多。

十二、黑龙分会

“和苏公子有关系?这个白痴从来也没在江湖上走动过,而且一点名气也没有,怎么会因为他而大费周章呢?”苏白痴瞟了一眼苏步涯道。

“正是因为苏公子从来没在江湖上走动过,一点江湖阅历也没有,所以黑龙会才派我出来,想用……用美人计来诱惑苏公子。”沐婉清绯红着脸道。

“哈哈哈,这果然是很有效的一招!用沐姐姐这样的美人,来迷惑这个像白痴一样的愣头青,真是再合适不过了。”苏白痴笑道。

“你……你……,你莫要忘了,你自己才叫苏白痴。”苏步涯被她连续抢白,急道。

“苏公子,这位姑娘冰雪聪明,从第一眼看到我时,她就有了警惕之心。苏白痴那名字,更不是她的本名,那是她故意用来讽刺你的。这位姑娘能对黑龙会的情况如此熟悉,必定不会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姑娘应该姓胥。”沐婉清道。

“还是沐姐姐聪明。听到了没有,苏白痴,我姓胥,叫胥月。是我爹胥秋风收到苏武苏伯伯的飞鸽传书后,叫我来接应你的。”胥月笑嘻嘻地说道。

“原来……原来……你就是胥秋风胥叔叔的女儿!你……”苏步涯惊喜道。

“你先别打岔。沐姐姐,为了接近这个苏白痴,你真的挨了两剑?”胥月追问道。

“其实,这两处伤是我自己刺的。因为据黑龙分会提供的信息,苏公子诚实善良,是个正人君子,也不会随便与陌生人接触,这样一来,我找不到接近他的理由,就只能用这种笨方法。那黑龙五屠,只不过是配合我演了一场戏,目的是让公子更加相信我。”沐婉清道。

“为了演场戏,就心甘情愿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这五屠对黑龙会也算是忠心耿耿了。”胥月摇着头道。

“他们平日里得了黑龙会不少的好处,再加上经常接受那邪恶组织洗脑,而且他们的家眷也被控制在黑龙会的手中,所以,他们才会心甘情愿这么做。”沐婉清道。

“可是,你接近他干什么呢?直接拉他入黑龙分会?”胥月不解道。

“不,接近他的目的,是要我神不知、鬼不觉地取得他身上带着的两样东西。”沐婉清道。

“什么东西?”胥月问道。

“胥月刀和白玉老虎。”沐婉清道。

“取这两样东西做什么?”胥月追问道。

“白玉老虎不但本身价值连城,而且它身上还隐藏着一个大秘密。解开这个秘密,就能得到富可敌国的财富,可以让黑龙会发展得更快。至于胥月刀,是用来实施连环计的下一个步骤。”沐婉清道。

“什么步骤?”胥月问道。

“用它来杀死你爹胥秋风,然后嫁祸给苏武,让两家反目成仇、自相残杀、彻底搅乱武林中的秩序,黑龙会就能坐收渔翁之利,用最小的代价,除去江湖中最有号召力的两大家族。”沐婉清低头道。

“好狠毒的连环计!”苏步涯怒道。

“沐姐姐,你本来应该很轻松就能完成这项任务,拿走这白痴的两样东西,怎么又迟迟舍不得下手呢?”胥月疑惑道。

“这……这是因为……因为……”沐婉清看了看苏步涯,又绯红着脸低下了头。

“哈哈哈,沐姐姐,你不会是真的被这白痴的一片赤诚所打动,才一直不忍下手害他吧?”胥月笑道。

她虽然在笑,可是心底却泛起一阵酸楚。

虽然才和苏步涯接触了短短两天的时间,但这个鲜衣怒马、诚实善良、纯洁得近乎天真的英俊少年,同样也走进了她的心里。而且,这少年此次来江南的主要目的,本就是来娶她的。如今却斜刺里闯进来一个沐婉清,抢在了她前面接受着苏步涯无微不至地关怀,她又怎能不醋意大发?

“是,我承认是苏公子的诚实与善良打动了我。他的出现,让我感觉到了温暖、感觉到了安全、感觉到不再孤单。我本以为这人生毫无意义,但是苏公子却让我对生活有了憧憬。虽然我也知道这只是一个美丽的梦,但是,这个梦至少让我感觉到了什么是幸福……”沐婉清鼓足了勇气说出了自己心里的话。

泪水又顺着她漂亮的脸颊淌了下来,可是,她的脸上却带着幸福的笑容。

苏步涯与胥月静静地听着她的话,好像也感受到了她的那份孤寂、那份不安、那份无奈,不由都替她感到一阵心酸。

“沐姐,无论你走过什么弯路、犯过什么错误,那都已经过去。我只希望你能够重新振作起来,快快乐乐地生活。我说过,从此以后,绝不会让你再受到任何伤害。”苏步涯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胥月闻言一愣。

“苏公子,听到你的这些话,我真的感觉到很幸福!只是,我又怎敢耽误你的一生……胥月姑娘不但娇俏可人、性格直爽,而且家世显赫、武功高强,与公子正好是一对璧人。沐婉清今生今世,注定只能是个孤苦伶仃的人……”沐婉清幽幽道。

“沐姐,有我们在,你又怎么会孤苦伶仃?”苏步涯愣愣地说道。

“你……你……你这个呆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胥月终于忍无可忍道。

“我当然知道。从现在起,沐姐就是我的亲姐,无论谁敢动她一根头发,我苏步涯绝对不会放过他!”苏步涯咬牙切齿道。

胥月与沐婉清对视了一眼,几乎快要被他的话噎得透不过气来。

“你……你方才说的从此以后,再也不让沐姐姐受到任何伤害,就是……就是这个意思?”胥月的眼睛瞪得老大。

“不是这个意思,还能是什么意思?难……难道有什么不对吗?难道我又说错话了?”苏步涯抓了抓后脑勺道。

胥月与沐婉清又对视了一眼,涨红了脸道:“你的确不应该叫苏步涯。”

“不叫苏步涯,那我该叫什么?苏步涯疑惑道。

“苏……白……痴!”胥月一字一顿道。

苏步涯又愣了。

“沐姐姐,听你这么一说,这黑龙分会果然很厉害,居然连这白痴带着什么、来江南做什么都摸得一清二楚。”胥月道。

“是的。他们的总会,收罗了很多各个地方置身于江湖中的人,可以说眼线遍布天下。每个地方有些什么有影响力的人,在从事些什么,他们基本都能掌握得清清楚楚。”沐婉清道。

“沐姐,这江南的黑龙分会,有固定的聚集之地吗?他们有多少人?”苏步涯问道。

“你想干什么?”沐婉清看着他道。

“像这样的异族敌对组织,渗入我朝的目的不言而喻,就是想逐步蚕食我们,继而控制我们。这种组织绝不能让它肆意蔓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苏步涯道。

“你莫非想要铲除这个分会?”胥月看着他问道。

“也许我并没有这种能力,但我绝不能坐视不管。”苏步涯斩钉截铁道。

胥月轻轻地点着头,眼里露出了赞许之意。

“公子,我可以告诉你他们的聚集地,但是你绝不能意气用事。因为,黑龙分会里人多势众,还有有几个极为厉害的人物。你单枪匹马,绝不是他的对手,我怕……”沐婉清犹豫道。

“沐姐姐,这个你不用担心,苏大哥他绝不会孤身奋战的。我父亲早已知悉这个组织的存在,也在积极号召各地的武林英雄们对抗这个组织。这次他要我来接应苏大哥,派出了胥月山庄最为精锐的铁血三十六剑,一是担心我出事,二是要我随机应变、见机行事。如果需要人手,只要我发出信号,铁血三十六剑立刻能够聚集起来。”胥月道。

沐婉清与苏步涯闻言,顿时都露出了笑容。

十三、知己知彼

暮春,又是晴天。

太湖湖畔,绿柳成荫、百花齐放。春风拂动处,湖面水波荡漾,在阳光照耀之下闪闪发光,衬托得这湖光山色更加五彩斑斓、绚丽多姿。

佐腾新一郎自从到了平江,几乎每天早上都要坚持在这片空气清新、花香四溢而又安静的柳林中练刀。他从未想到这世上竟然会有这么美丽富庶的地方。这地方比起生他养他的那个小岛国,不知道要强多少倍。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他已经纯粹融入了这个地方、把这个地方当成了他的家乡。

他从七岁开始练刀,一直练到现在三十一岁,这二十四年来从未间断。作为一个武者,他很清楚实力意味着什么。他的个子虽然不高,却总是带着一种摄人心魄的威严,就是因为他的刀。依靠着强悍的实力、锋利的刀,他才得到了一切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包括来到这个美丽富庶的地方。

虽然现在他已经得到了很多,但他仍然没有停止练刀,仍然想把刀法推向极致、突破自我,获得更多!

人心总是贪婪的,就像是一个无底洞,无论怎么填也填不满。

他已举起了他的刀,缓缓闭上了眼睛,靠着灵敏的感知力,感受着周边的一切。突然,四个手持长刀的人同时自柳林中嚎叫着冲出来,带着阵阵杀意,挥刀直取他身上各处要害。

那股股杀气已笼罩了他的全身,封死了他所有退路。无论他怎么抵挡,在他出刀的那一瞬间,其余的几柄刀都会同时砍向他身上暴露出来的空挡,砍断他的骨头。

只见他闭目引刀,一刀劈向杀气最猛、靠得最近的一个人,那一刀之威,足以开山裂石,势不可挡。

那个人稍一迟疑,他的身体便如水中游鱼一般,自这个被打开的缺口处蹿出,避开了所有锋芒,然后闪电般劈出四刀,在每个人的头顶一闪而过。

“咔嚓”,他的刀已入鞘。

四个人的头顶处,同时飘落一缕头发。

四个人立刻同时双膝跪地,同时向他鞠躬道:“恭喜会长,练成了迎风斩的刀法!”

他也立刻双膝跪地,向四人鞠躬道:“四位,辛苦了!”

“公子,除了佐腾新一郎以外,他身边那四个人也很厉害。有两个来自日本国的伊贺流派,据说是什么忍术高手,极其擅长暗器及轻功。昨天你已经见到了其中的一个——渡边幸雄。”沐婉清认真地为苏步涯介绍着黑龙分会的几个主要人物。

她希望自己能够精确地把这几个人的特点毫无遗漏地描述出来,尽量为苏步涯提供一些重要的线索,让他能够对这几个人有个正确的判断。

只有让他做到知己知彼,他才能有十足的把握战胜对手,保全自己的生命。

“就是那个身手极为敏捷的人?”苏步涯问道。

沐婉清深情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苏白……苏大哥,我们还是回临安,把这事禀报给爹,让爹来想办法吧。这几个人武功强得可怕,实在太危险了,我担心你会……”胥月忧心忡忡地看着苏步涯道。

“禀报给胥叔叔,难道他就不危险了?保家卫国,匹夫有责。既然这件事让我苏步涯碰上了,无论生死,我都要尽到自己的一份责任,铲除这群心怀叵测的强盗。沐姐,你继续说。”苏步涯言之凿凿道。

沐婉清看了看胥月,胥月也是一脸无奈,她只好继续介绍道:“伊贺派的两人,一个是渡边幸雄,一个是新右卫门。另外两个,是柳生家族的两兄弟,都擅长用刀。一个叫柳生静云,一个叫柳生光夫。”

“他们平日里都有些什么嗜好?喜欢去些什么地方?”苏步涯问道。

“这几个人虽然都是黑龙分会的正、副会长,但是并不喜欢总聚在一起。柳生家族的两兄弟,好像并不怎么看得起伊贺派的人,他俩喜欢去望湖楼喝酒听曲;伊贺派的那两人,行踪不定,不过我曾到醉月楼看到过他们。那佐腾新一郎,倒是不怎么喜欢闲逛。除了练刀,他一般都会留在竹雨轩,也就是分会基地里。”沐婉清缓缓道。

“基地里还有些什么人?”苏步涯追问道。

“基地里都是些我朝的一些江湖人士,他们都是被金钱和美女诱惑进去为分会卖命的死士。人虽然多,但是能称得上武功高强的,充其量也就二、三十人,身手就像你昨天遇到的那两个一样。”

苏步涯缓缓地点着头,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

“你……你还有心思笑。那几个日本人武功高强,极度危险,你……”胥月看着他道。

“你那铁血三十六剑能对付基地里的那些死士吗?”苏步涯问道。

“他们都是爹当年亲自挑选、亲自训练出来的,纵不能算是一流高手,起码久经沙场,对付那些死士,应该绰绰有余。”胥月自信地说道。

“好,明天我们换一处隐秘的地方,你们先在那儿呆着,等我三天。三天后,你召集那三十六名兄弟,和我在竹雨轩汇合。”苏步涯道。

“等你三天?这三天里,你准备干什么?”胥月紧张地问道。

“惩……恶……除……奸!”苏步涯静静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道。

黄昏,夕阳褪尽。

风起、灯红、人声鼎沸。

这条街或许是平江夜里最热闹的一条街。

因为这里不但有赌坊,有酒,还有女人。

各种各样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穿着轻衣薄衫,把身上该露的、不该露的地方,都若隐若现地呈现在灯红酒绿之中,挑逗着每一个进入“醉月楼”男人的视神经,让他们为之发狂、倾尽身上所有的血和汗水、还有钱。

苏步涯刚要踏进“醉月楼”的大门时,大门里居然飞出来一个人。紧跟着,一群如狼似虎的打手从大门里冲出来,围着这个人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只打得这人血肉模糊、面目全非后,才骂骂咧咧地走回大门里:“他妈的烂赌鬼,输钱输红了眼了,居然敢在醉月楼里出老千……”

苏步涯瞟了一眼那人,叹了口气,才举步缓缓走进了大门。

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哪里见过像他这么年轻英俊、衣着光鲜的少年?早已如同一群黄蜂一样涌了过来:“哎呀,这位公子爷,是第一次来我们这里吧?怎么从来也没见过你呀……”

苏步涯连头皮都已经发麻,但是还得勉强挤出一张笑脸,文质彬彬地向她们点着头。

姑娘们立刻更加疯狂了……

十四、胥月神刀

一张桌子,桌子旁已围满了人。

随着每一次庄家报出来的点数,这群人都会有的呼天抢地、有的兴奋异常。

苏步涯扫视了一圈这些人后,回头对着嫣红道:“你们这醉月楼,就只有这种小混混们玩的地方吗?这人挤人的,可别弄脏了我的衣服。”

“公子爷,瞧您说的,这偌大的醉月楼,你想要什么都有。如果想要赌得大一点、安静一点,我陪你上二楼。”嫣红抱着苏步涯的胳膊,娇媚地笑道。

“好,带我上去。一会赢了钱,分给你一半!”苏步涯豪爽地说道。

“天啦,今天我可算是遇到财神爷了!而且,还是个这么年轻、这么俊俏的小财神爷。”嫣红用胸贴在苏步涯的胳膊上摩擦着道。

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方,把这个嫩得捏得出水的“雏”,一口吞进肚子里去。

二楼的场地宽敞多了,也安静多了。

这里一共有二十张桌子,却只坐着十三个人,站着十四个女人。

二楼的赌场里坐着的人,明显与一楼的有区别,单从穿着和气质上,就能辨别出坐在这里的人,都是些非富即贵的人。

一个身着黑色绸缎衣服、中等个头、身旁站着两个女人的人,眼神锐利得就像是只秃鹫,目光从苏步涯身上一扫而过。

苏步涯也已感知到了这冰冷如刀的目光,他仍就笑意盈然地搂着嫣红,不动声色地走向了那张桌子。

这张桌子上,用的是骰子,简单、直接。

这张桌子上使用的筹码,是一个个花花绿绿的小圆牌牌。

“开,五、六、六,十七点大。”庄家报着点数道。

“唉,今天的手气真有点背。庄家的点子太硬了,我不玩了。各位,告辞。”一个赌徒起身离开了桌子。

“这位朋友,想不想玩玩?”庄家看着苏步涯问道。

“当然,如果不玩几把,来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呢?”苏步涯笑道。

“请坐。刚才那位仁兄的筹码没有动过,你不妨就用那些筹码下注吧!”庄家道。

“好。这一个筹码多少钱?”苏步涯问道。

“不多,一个十文钱。”庄家道。

“十文?”苏步涯一愣。

这么大的场地,穿得这么人模人样,却在这里赌铜板,他简直不敢相信。

“朋友,要是赌不起,就走。这么啰嗦,我们还要不要玩下去?”那眼神像秃鹫一样的男人道。

他说话时几乎只有一个声调,而且显得非常生疏。苏步涯基本已能断定,他,就是伊贺派的新右卫门。因为,这些特征与沐婉清所描述的,一模一样。

“玩,当然要玩,权当陪各位开心开心。”苏步涯缓缓坐了下来。

他很清楚地记得,自己身上还有两千两银票。

庄家已开始摇着骰子,猛然磕在了桌子上道:“各位,请买定离手!”

苏步涯想都不想,一把把所有的筹码,全押在了小上。在场所有的人,都不由大吃一惊,爆发出一片“唷……”的惊呼声。

庄家的手已开始擅抖。

“手别发抖呀,打开看看!”苏步涯笑嘻嘻地说道。

无数双眼睛盯住了庄家的那双手,庄家想做手脚都已来不及,只好颤颤巍巍地揭开了盖子,果然是一、二、三,六点小。

“哇,公子爷,你真的是个小财神啊,只一把,就赢了二十万两银子……”嫣红忍不住大叫道。

要知道,刚才上楼时苏步涯曾给她说过,赢了给她一半,那就意味着是十万两。十万两银子,已经能让她什么事也不用做,舒舒服服、极为奢侈地渡过一生。

她已经忍不住抱住了苏步涯的脖子,使劲在他那张英俊的脸上亲了一口,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唇印。

“二……二十万两?”苏步涯又是一惊道。

“一个筹码十文,十文可不是十个铜板,而是一千两银子。你这里大大小小总共两百个筹码,不是二十万两是多少?”嫣红兴奋道。

嫣红这一吼,引得全场所有的女人都不由自主地望向他,有的甚至情不自禁地朝他走了过去。这些身在风月场所的女人们,又有几个不是为了钱?如果能得到眼前这个男人垂爱,那简直是老天爷开了眼。因为,像他这种既英俊潇洒、又年少多金、还心胸宽广的男人,实在太少了!

“八嘎,岂有此理,你这小子是哪里来的?是不是故意来捣乱的?”新右卫门气得拍案而起地吼道。

这一声“八嘎”,更让苏步涯肯定了这就是他要找的人,可是,还有一个人呢?

突然,他的身体左侧,响起了锐器破风之声。他只好纵身跃起,自怀中取出了带着刀鞘的胥月刀。

“扑、扑、扑”,三只三角形的飞镖分别钉在了嫣红的脸上、咽喉和前胸,她连哼都没哼一声,就仰面倒在地上断了气。

她做了很多年的美梦,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可以“财色兼收”的机会,却还是无福消受。这,可能就是她的命!

苏步涯一声怒喝,拔出胥月刀随手一挥,刀光匹练般扫向左侧身着黑衣的人。岂知那人身法也快得如同鬼魅,向后跃出八尺。

场中立即一片混乱,红男绿女们纷纷惊叫着冲向大门口、冲下楼。

“你到底是什么人?”新右卫门问道。

“取你们命的人!”苏步涯道。

话音一落,他再次蹿起,直奔渡边幸雄。

这两个伊贺派的高手,武功果然了得,苏步涯身形一动,他们居然也能以同样的速度作出反应。各自伸手一抖,从衣袖中擎出两把如骷髅鬼爪般的兵器,快如闪电般攻向苏步涯,而且招式古怪刁钻,实在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苏步涯闪得几闪,看得真切,举起刀鞘架住两把鬼爪,一刀横削两人胸腹。当两人各自出招想要格挡胥月刀时,他却突然放下架住鬼爪的刀鞘,转身反手一刀挥出,割断了两人的脖颈。

两人同时双手捏住自己的脖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睛越瞪越大、眼珠越来越凸出,厉鬼般朝着他跨出一步、再一步,终于支持不住,双双扑倒在地。

鲜血立刻把浅黄色的地板,浸得殷红一片。

苏步涯缓缓地走到窗前,掀起黑色的窗帘布包裹住胥月刀,一点点拉出来。

当他把刀完全拉出黑布之后,那柄刀又变得寒气逼人、白光闪闪,犹如暗夜苍穹中的那一弯新月。

十五、大破竹雨轩

深夜,长街寂静。

苏步涯就躺在长街尽头的一座屋顶上,看着漫天的繁星默默地等待。

柳生家的两兄弟每一次到望湖楼喝酒听曲,都会听得很晚才离开。离开望湖楼要回到竹雨轩,这条街是必经之路。

他们虽然自持是日本国的名门望族,虽然看不起伊贺派那些门徒,但至少现在他们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而被捆绑在了一起。倘若他们发现渡边幸雄和新右卫门没有回到竹雨轩,会不会向佐腾新一郎禀报?黑龙分会会不会提前做好防范工作,对明天的计划造成影响?

所以,今天他们必须死。

若他们不死,胥月她们就会有危险。

在瞬息万变的博弈中,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夜风微动、树梢轻摇,远处,传来了几声犬吠声。

有人来了。

两条人影,哼着古怪的小曲,出现在了长街中。苏步涯翻身跳下房顶,迎面朝他们走去。

即使他已经知道他们是强盗,但还是不会从他们背后下手。即使要杀死他们,也该面对面、堂堂正正地杀。诚实,本来就是他一辈子都难以改变的天性。

“什……什么人?”那两人其中一人问道。

“来杀你们的人!”苏步涯道。

那两人步履已经不稳,说话已经含糊不清,这样的人,其实已经不值得苏步涯出手。但是,他仍然一点也没有犹豫。

黑暗中,刀光一闪,长街又已恢复了寂静。

天亮了,仍是晴天。

太湖湖畔,绿柳成荫、百花齐放。春风拂动处,湖面水波荡漾,在阳光照耀之下闪闪发光,衬托得这湖光山色更加五彩斑斓、绚丽多姿。

佐腾新一郎又走进了这片安静的柳树林。

他的个头虽然不高,却总是带着一种摄人心魄的杀气,只因为他腰畔的那柄刀。

他还很小的时候,就得到了这柄刀。别的孩子还在流鼻涕时,他已经开始流血。如今,这柄刀已经陪伴了他二十四年整,在他的手中,从未尝到过失败的滋味。

刀,仿佛已经融入了他的灵魂。

刀本身也有灵魂。

苏步涯还没有走进柳林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到了杀气。当苏步涯走进柳林时,他觉得杀气更重。

但是,这股杀气却并不是来自于苏步涯那个人,而是他腰畔的那把刀。

“好刀!”他连头都没回,就脱口赞叹道。

“你连看都不看,怎么就知道我佩带的是刀而不是剑?”苏步涯不解道。

“也许是我握刀的时间太长,对刀太了解的原因。”佐腾道。

“那你可了解我为什么要带着这柄刀来找你?”苏步涯道。

“在这里我并没有朋友。你带着刀来找我,无非是想来杀我。”佐腾道。

“你既然知道这里没有你的朋友,为什么不走,不回到属于你自己的地方去?”苏步涯道。

“因为我有我的使命。”佐腾道。

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使命,胥月和沐婉清也有。

她们已经率领“铁血三十六剑”,按照计划攻进了竹雨轩,击杀了一部分骨干成员,遣散了一群乌合之众,彻底摧毁了这个制造着罪恶的基地。

“你们会长呢?”胥月抓住一个喽啰问道。

“在……在后面湖边的柳林里练刀。”喽啰惊恐万分地回答道。

胥月立刻带头蹿出了竹雨轩的大门。

“你的使命就是来侵略我的家园、掠夺我家的宝贵财物、残害我的家人?我也有我的使命,那就是为了保护我的家园,倾尽全力赶走你,甚至杀死你。”苏步涯义愤填膺道。

“很好,你的想法很对。这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无论是侵略也好、保护也罢,都不能光用嘴说,得用拳头、用刀说。谁厉害,谁说的话才能算数。”佐腾转过了身道。

“恰好,我们都有刀。”苏步涯道。

“那就拔你的刀。”佐腾道。

说罢,他竟然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苏步涯冷冷地看着他,目光仿佛也变成了刀。他实在是没想到,这个日本人会如此轻狂。即使他的父亲苏武,在与他切磋交流时,也不敢这么藐视他。

他凝神静气,缓缓拔出了刀。

他的人,似乎也与刀合而为一,浑身透出一股冰冷如刀锋般的杀意。

一群人闯入了柳林,正是胥月她们。

当看到苏步涯如老僧入定一般的状态,她突然伸手拦住了众人,静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空地上的两个人,静静地等待着这场既分输赢、也决生死的大战发生。

高手对决时,不光是招式上地比拼,更是精神与意志地比拼,容不得有丝毫分心。

胥月明白这个道理,她的手心里,已开始渗出了冷汗……

苏步涯率先发起了进攻,一刀挥出,急如流星、快如闪电、形如弯月、势不可挡。

佐腾猛地睁开眼睛,不退反进,纵身一跃,以泰山压顶之势,手中长刀直劈苏步涯的头顶,用的正是一刀流的绝学“迎风斩”。

他们的每一个动作,不但准、而且狠、更加快。

一众人几乎已看不清他们的人,只看到两道刀光如游隼捕猎、似蜂鸟展翅般盘旋飞舞。白森森的刀光中,柳树上的枝条随风舞动,连众人的衣袂,也被激荡于林间的杀气鼓动得缓缓飘起。

这是胥月和沐婉清第一次看到苏步涯全力以赴,她们都曾练武多年,直到现在才看到了武功的博大精深、刀法的至高境界。

她们痴痴地看着,似乎已被眼前这两道刀光摄走了魂魄。

她们的脊背已变得冰凉,心也已抽紧……

这一战,谁能胜?谁能活?

佐腾的刀更长,刀光更盛,飞舞盘旋间,力道似乎也更足。

可是,那团刀光却显得有点焦躁急进,渐渐乱了方寸。

急进者,必不能持久。

只听“铮”的一声,两柄刀交错之间,佐腾的刀已自正中间折断,漫天刀光忽然瞬间消失,众人的衣袂停止飘扬、垂柳的枝条停止舞动,林间变得一片静寂……

苏步涯的刀、就停在佐腾的脖颈间,他的手、稳如磐石。

“你输了!”苏步涯一字一顿道。

胥月、沐婉清等人,已经开始欢呼雀跃。

苏步涯并没有杀佐腾,佐腾却自己杀死了自己。用他那柄已折断了的刀,剖开了他自己的肚子。

据说,这是失败了的日本武者,一种最有尊严的死法。

十六、尾声

暮春,清晨。

农历三月二十一,距四月初五还有十五天。

苏步涯牵着马,又开始赶路。

他答应过他爹,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带着胥月刀和白玉老虎,在四月初五之前赶到临安城里的“胥月山庄”,参加胥秋风为他女儿胥月举办的“比武招亲”大会。

从小到大,他一向都是个诚实的人,只要答应了别人的事,他都会不折不扣去完成。

哪怕别人说他傻、叫他白痴,他还是会不折不扣去完成。

现在,就有人在叫他白痴。

“苏白痴,你怎么这么傻?我都说了,我已经叫铁血三十六剑去回禀我爹,取消比武招亲大会,你可以陪着我多在平江逛几天,我们再慢慢赶回临安,你怎么就是听不懂?”胥月坐在马背上气得哇哇大叫道。

“那是你的事情。我答应了我爹,在四月初五前,要把胥月刀和白玉老虎完好无损地交到你爹手里,就一定要做到。”苏步涯继续大步流星地走着道。

“我怎么会遇到一个这么木的家伙?算了算了,看在你大破黑龙分会、立了大功的份上,我不和你争了。”胥月垂头丧气地说道。

“诶,问你几个问题总可以吧?”胥月闲不住道。

“问。”苏步涯道。

“你从小到大一直都这么木吗?”胥月问道。

“对。”苏步涯答道。

“从来没偷过奸、耍过滑?从来没说过谎?”胥月不可置信地问道。

“对。”苏步涯答道。

“那佐腾新一郎的武功厉不厉害?”胥月又问道。

“厉害。”苏步涯道。

“有多厉害?”胥月瞪大了眼睛道。

“和我爹一样厉害,或者已超过了我爹。”苏步涯道。

“你的功夫是谁教的?”胥月问道。

“我爹。”苏步涯道。

“你和你爹的武功谁强?”胥月追问道。

“当然是我爹强!”苏步涯道。

“咱们捋一捋啊。佐腾的武功和你爹一样强,甚至比你爹还强一点。你的功夫又是你爹教的,肯定没你爹那么厉害。也就是说,佐腾的武功也比你强。那我简直弄不明白,你是靠什么赢的佐腾?”胥月抱着脑袋发着晕道。

“靠诚实!”苏步涯道。

“什么?你再说一遍,诚实能变成武功助你击败佐腾?”胥月疑惑道。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爹就教导我要做一个诚实的人,我照着他说的话去做了。我和别的孩子一起练功,别的孩子会偷懒,而我不会。每一次跑步、打拳、练刀,父亲要我们做多少我就做多少,甚至超出他规定的数量。每一次父亲询问我们是否按要求完成了练习,我总是答是,但其他没完成的孩子也答是。于是,他们被我慢慢地甩在了后面。我逐渐发现,越是诚实,我就能越厉害,所以,就一直诚实到了现在。”苏步涯道。

“诚实不但能让你认请自己,也能让你认清别人,使你正视自己与每一个人的差距,让你敦促自己努力上进,慢慢变得厉害,对吗?”胥月似懂非懂地问道。

“对!”苏步涯点头道。

坐在马背上,看着苏步涯那标枪般笔直的背影,胥月莫名其妙有了一种稳定、可靠、安全的感觉。

看着他的背影,她不由掩着嘴偷偷地笑了起来。

因为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诚实得像根木头一样的人,变得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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