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要命的铁片
暮春,花木天,雨。
看台上,墨竹焦急地望着长街的尽头。
“他怎么还不来?莫非遇到了什么事情?”
看台下,一方长宽各二十米,高两米的擂台上,两个名门正派的弟子,正舍生忘死,全力以赴地拼斗着。
刀来剑往之间,激烈异常。
今天,正是墨家堡墨天堂为女儿墨竹,举行比武招亲的盛会。中原武林各路的好手,几乎都集中在了这里。
只因为,墨老爷子不但义薄云天,仗义疏财,而且一直被武林中各门派,尊为中原武林中的副盟主。
若不是他坚持谦让,一定要找回他那任着盟主、神祕失踪了二十余年的结拜大哥,早该登上盟主之位,号令群雄了。
这么一位德高望重、深明大义的副盟主招亲,各路英雄当然是趋之若鹜,巴求不得。
一旦拔得头筹,不但能抱得娇滴滴的美人归,更是可以获得墨老爷子的垂爱,立即名满天下。
说不定,还可以继承老爷子那富可敌国的墨家堡!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又有谁,在登上这方擂台后,不拼死一搏、竭尽全力呢?
一声惨叫过后,武当弟子吴三山,已被点苍派首席大弟子何光明,一剑洞穿了肩胛,一脚踢下了擂台,败阵而归。
"在下点苍派何光明,已连胜三场。请问在场英雄们,还有哪位愿意上台赐教?"
何光明引吭发声,意气风发。但那双贼眼,却一直停留在墨竹那张娇艳欲滴的俏脸上。
顾盼之中,一人一骑,穿破雨雾,出现在长街尽头,风驰电掣般向墨家堡赶来。
“是他,他终于来了!”墨竹不由喜出望外,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不知还有哪位英雄上台赐教?”
看到墨竹那美得能融化冰雪地笑容,何光明的声音更大了。
“还有我!”远远传来一声清啸。
他回身望去,只见一人一骑,已近擂台。
马上那人突然窜起,双脚一踏马背,借力使力,大鹏展翼般越过马头,稳稳落在擂台上。
“在下清风,愿意领教兄台高招。”来人笑意盈然地说道。
看台上,墨竹忍不住站起身来,娇嗔道:“你死哪里去了?这半天才到,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清风笑道:“今天我来接新娘子,特意去做了套新衣服。哪知又下起了雨,害怕打湿弄脏,所以在前面客栈里躲了躲雨。”
墨竹这才发现,他今天是要比平常更帅气。
一身崭新的青布衣衫,腰间系着条黑色的腰带。
只是那随随便便插在腰带上,像烂铁片一样的剑,实在是破坏了这一身文雅的行头。
倒是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和那双发亮的眼睛,散发着更能吸引人的魅力。
一种野性十足的魅力!
“这身衣服还过得去。就是那柄剑,实在太煞风景。”墨竹笑道。
“想到要来接你,兴奋得过了头,忘了去做一柄好剑。只好顺手在铁匠铺外捡了条烂铁片充当一下,先装装样子。有了这柄剑,我看起来多多少少也还算得上是个剑客!”清风一本正经道。
墨竹早已被他那假正经的模样逗得大笑起来。
何光明却几乎看蒙了,道:“喂喂喂,你老兄是来吹牛的?还是来比武招亲的?能严肃点吗?”
“哦,实在对不起,不好意思。只是一看到我那漂亮的媳妇,太激动,忘了你还站在这里。”清风调侃着。
这一幕,只看得墨老爷子和天下各路英雄连连摇头。
谁也不知道,这个叫清风的青年,是个什么来路?
特别是墨老爷子,转过脸狠狠瞪了一眼墨竹。
“你如果准备好了,我可要出手了。”何光明道。
“好呀,来啊,动手啊!”清风仍然笑嘻嘻道。
他好像一点儿也没意识到,站在他面前的,是个用剑的高手,是个会对他有危险的对手。
只见何光明将剑身一抖,立刻幻起点点寒芒,迎面直奔清风面门。
清风却不慌不忙,抬手伸出两根手指,随意一夹,就夹住了何光明的剑。然后一个横肘,结结实实撞在他的胸膛上,撞得他倒飞出两、三米,口吐鲜血,倒在擂台上。
全场顿时一片哗然。
谁也没能料到,点苍派首席大弟子,居然连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伙的一招都接不住。
率先站起身的,当然是点苍派掌门王英杰。
门中的得意徒弟,竟然如此丢人现眼,他的那张老脸又该往哪搁?
唯有上去擂台上面,用利刃说话,找回颜面。
“佩服佩服,想不到小哥有这等惊世骇俗的功夫!老夫纵使落下个以大欺小的名声,也免不得要向小哥讨教几招。”
王英杰本来以为,以他的身份地位,眼前这位青年怎么也得谦让一下,客套几句。
谁知道清风轻描淡写地笑道:“那就请赐教啊!”
这毫无顾忌的回答,分明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不由心中大怒,喝道:“看招。”
随即拔出腰间长剑,一招"阳春白雪"缓缓向清风刺去。
只不过,还没等他的招式递满,清风已经鬼魅般闪到了他的左侧,用那烂铁片似的剑,指着他颈部的大血管。只要再进一分,他必定要血溅当场,毙命擂台。
他已经几十年都没有过“恐惧”的感觉了,但这个青年手中的那块铁片,却让他背心发凉,冷汗直冒。
这青年的招式也许并不华丽,却绝对高效、绝对精准、绝对的快。
快得让人匪夷所思,难以捉摸。
快得已不像是个人,而像正在捕杀猎物的一只灵猫、一头猎豹。
而他恰如灵猫利爪下的田鼠、猎豹尖牙下的羊羔一样,毫无反抗之力、招架之功。
他感觉到这块烂铁片简直可怕极了。
他对这青年的印像也突然变得莫名的深刻起来,甚至深深的在心底刻下了这个青年的名字——清风!
二、清风墨竹剑
这一次,全场没有哗然一片。
这一次,全场安静极了!
安静到偌大一个场地,哪怕落根针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王英杰可不是何光明。
王英杰这个名字,在江湖中起码响亮了二十年。他的那手“点苍三十六剑”,也算是赫赫有名。因为这套剑法在江湖中,也曾伤人毙命无数。可现在,在这青年面前,连一剑都刺不出来。
这青年可怕吗?
可怕。
实在是太可怕!
全场好汉都不由膛目结舌,目瞪口呆。
只有一个人在笑——墨竹。
“你还不快点放下那块烂铁片,放开王叔叔!”墨竹跳着脚叫道。
"承让!”清风朝着王英杰笑道。
随即,放下了那块铁片。
王英杰脸色变了几变,还是朝着清风拱了拱手道:“多谢少侠,手下留情。”
说罢,转身扶起何光明,下台去了。
“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想不到,少侠的武功如此之高。墨竹,你怎么从来没向爹提起过这位少侠?”墨天堂大笑道,打破了尴尬的沉寂。
墨竹已纵身跃下看台,来到了清风身边,朝着墨天堂道:“爹,清风他又不是江湖中人,我怎么好向你提起嘛?”
“你这个刁钻丫头,只怕是担心爹要这位少侠,去处理江湖中打打杀杀的事务,才一直藏着不让爹发现他吧?”墨天堂大笑道。
坐在他身边的几位各门派的掌门,突然都站起身朝他拱手道贺道:“恭喜盟主,觅得如此武功高明的佳婿!”
方才墨天堂的那段说辞,分明已表现出了对清风的喜爱,都想要委以重用了。
在场各门派的掌门,无一不是久经沙场的老江湖,又岂会听不出这弦外之音?
“爹,你看看清风,这吊儿郎当的样子,连件像样的兵器都没有,怎么算得上是武林中人嘛?”墨竹拉着清风的手,缓缓走向墨天堂。
“唉,常言道'女大不中留'啊!各位,你们听出这刁钻的丫头,话中有话了吗?这亲都还没定,就帮着夫君来敲诈老爹、讨要东西来了!”墨天堂苦笑道。
天山派掌门童铜山,随即笑着附和墨竹道:“盟主,得如此贤婿,又何必在乎件把几件兵器?有道是‘宝剑赠英雄’,我也赞成令爱的做法。她这夫婿得了趁手的兵刃,还不是为盟主你,去挂帅出征、征战江湖?”
“你这个老顽童啊,就知道护着这刁钻丫头,这样下去,是会惯坏她的。好吧,我这里正好有一柄利剑,看看适不适合清风少侠?”墨天堂爽快的答应道。
“谢墨盟主!”清风拱手答谢道。
面对墨天堂,清风还是很懂规矩。
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礼数都还很周全。
并不是因为他怕他,也不是因为他是盟主,而是因为,他是墨竹的父亲。
只不过清风看他时的眼神,总有些许的异样。
让人轻易觉察不出的异样。
墨天堂正在欢喜中道:“福才,把那柄剑拿上来。也请大家帮清风少侠鉴赏鉴赏,看看能不能般配上少侠!”
大家都兴致盎然,翘首以盼。
无论是谁,都想看看,连墨天堂都欣赏的宝剑,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不一会儿,福才捧着个长匣奔了上来。
“清风少侠,试试看,趁不趁手?”墨天堂道。
清风随即打开长匣,一柄薄如蝉翼、剑身乌黑的剑,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他取出剑来,迎风一抖,"嗡"的一声,似蜂鸣、如龙吟。
剑身挺得笔直,通体透露着令人心惊胆战的寒芒。
清风的眼睛仿佛也为之一亮,脱口赞道:“好剑!”
“哈哈哈,少侠果然是好眼光。这柄剑看似轻巧,不甚着力。实则百炼精钢,锋利无比。”墨天堂大笑道。
“敢问盟主,这柄剑叫什么名字?”清风道。
“这……我只知道,这柄剑乃是徐鲁子大师所铸。可是,至于这剑的名字嘛,我还真不知道!"墨天堂道。
“难怪这柄剑韧性十足,锋利无比。原来是春秋战国时期,铸剑名匠徐夫人的后裔,徐鲁子大师所铸……”清风喃喃道。
“徐夫人?徐鲁子?莫非你也懂剑?”墨竹奇怪道。
“我不懂,只是对铸剑名师徐鲁子,略有耳闻罢了。”清风笑道。
话锋一转。
“墨盟主,既然这柄剑没有名字,我能否为它起个名字?”清风道。
“甚好、甚好。否则,岂非抹灭了这柄少有的好剑?”墨天堂点头赞同道。
“那好,从今天起,这柄剑就叫——清风墨竹剑!”清风兴奋道。
“唉呀,这不就是我俩的名字吗?”
“好名字,就叫清风墨竹剑!”
大家纷纷赞同道。
"清风,这个名字有什么寓意吗?”墨竹问道。
“清风高洁,墨竹智慧,如同你我。把我俩的名字赋予这柄利剑,象征着我们的感情如同这柄利剑般坚韧不拔,延绵不断。从今往后,我就要用这柄剑,斩断一切为祸人间的祸根!”清风道。
“好啊,气宇轩昂,正义凛然。果然是英姿飒爽,青年俊杰,长江后浪推前浪!”
看台上下,一片喝彩之声。
清风随即身形一转,抬手一挥,长袖过处,手中那柄剑,居然神奇的不见了。
墨竹吃了一惊。
再仔细看时才发现,那柄剑已如腰带般缠在了清风的腰间。被他那黑色腰带所衬托,通体乌黑的软剑,仿若隐入了腰带中。
三、假仁假义
墨竹高兴极了!
所有的事情,都正在朝着她想象中的方向发展着。她已经在开始畅想,她与清风将来的美好生活。
只不过,她怎么想也想不到,匪夷所思、难以置信的事,即将一件接一件,令她无法接受、痛不欲生……
清风带着笑意,慢慢来到她面前道:“我很想知道,通过这两年多时间的了解,在你心中,我是个值得你绝对信任的人吗?”
墨竹一怔,道:“当然,我当然信任你。否则,又怎会想要和你一起走下去?”
清风道:“我指的绝对信任,是超越了对任何除我以外的人的信任,包括你现在的爹!”
这次,不光是墨竹,还有所有听到清风这句话的人,都愣了。
“你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些?说这些话,究竟是想表达什么意思?”墨竹好像已经困惑了。
“因为我不想骗你。但又担心,有些事情说出来以后,你无法接受,无法相信。”清风的表情,已经开始严肃。
墨竹一直都没见过,他像现在这样严肃过。
不过,自从认识他开始,近三年间里,也历经了很多事情。他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件事情上,哄骗过自己。
他当然更加不会害自己。因为自己的这条命,都是他救回来的。
也正是因为他救了自己,自己才能与他相识、相知、相爱!
想到这里,墨竹斩钉截铁道:“我相信你,你说,我听。”
清风静静地看着她,好像仍在犹豫,仍在思考到底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他身边所有的人,也在静静地看着他。
他们好像也在期待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到底会是些什么内容?到底是有些怎样惊人的秘密,会让墨竹无法相信,无法接受?
难道他并不爱她?
“清风少侠,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何不当着中原武林各位英雄的面,直爽地说出来。无论你有任何的难处,我墨天堂都会竭尽全力帮你解决。我想在坐的各位英雄,也会尽力帮你!”墨天堂言之凿凿道。
的确,如今在中原的这片土地上,无论遇到任何的问题,只要有他墨天堂帮忙,有整个中原武林英雄们的帮忙,只怕再没有任何问题,不能得到妥善的处理。
“那好,墨盟主。不,确切地说,应该是墨副盟主,我就直言不讳了。我想说的,正和你有着密切的关系。”清风道。
“和我有关系?哈哈哈,那更加好说!想说什么,你尽管直说,我洗耳恭听。”墨天堂笑道。
在场的所有人,也都笑了。
因为他们都知道,他们的盟主向来豁达开朗,对别人提出来的意见或建议,都能很忠恳的接受。
“墨副盟主,表面上,你是个义薄云天、宅心仁厚、仗义疏财的好盟主,墨竹的好父亲。实际里,你却阴险狡诈,坏事做尽。你很善于伪装,只不过,再怎么伪装,也掩饰不了你假仁假义,心肠歹毒的事实。”清风朗声道。
此话一出,全场又是哗然一片。
“清风,你到底在说什么?”墨竹惊呼道。
她连做梦都没能想到,清风会说出这样的话,会如此侮辱她那慈祥仁义、英雄豪杰一样的父亲。
“清风兄弟,你这……”童铜山也吃惊不小道。
不光是他,所有听到清风的话的人,都与他一样诧异,一样震惊。
全场唯一平静的,反而是墨天堂。
“我就知道,说出实情,你们会难以置信,无法接受。只是,若不揭开墨天堂的假面具,将会有更多的人受害,甚至平白无故的丢了性命。”清风信誓旦旦道。
“哈哈哈哈,清风少侠,不知你听信了什么谗言,对老夫产生了误会?年青人嘛,总会因为一些谣言,而产生出好奇心。无妨,你且说说,老夫是怎么虚伪?怎么害人了?”墨天堂表情平静,哈哈笑道。
这个人,无论怎么看,都是个胸怀坦荡、豪气干云的人。
这个人,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坏人,更不像是个小人。
清风不由叹了口气道:“说句心里话,在与你接触的这半天时间里,连我也忍不住要敬佩你的仁厚,你的豪情,你的义薄云天。连我都开始怀疑,在西域宝树堂,遇到的中原武林盟主,‘中原铁鹰’萧石逸是不是真的萧石逸。”
“什么?萧老盟主不是神秘失踪多年了吗?怎么会在西域宝树堂?”
场中,听到这个消息的人们,已经快要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当听到萧石逸这个名字时,墨天堂的脸色,也终于不再那么平静了。
“想必大家都还记得你们的盟主萧石逸吧?墨副盟主,你则更不应该忘记这位,待你如同亲手足、对你恩重如山的结义大哥吧!”清风目光如电,紧紧盯着墨天堂。
“萧……萧大哥他……他没死?”墨天堂的额角,已渗出了冷汗。
他紧张的神情,当然瞒不过清风那双发亮的眼睛。
也再没能瞒住,这满场的英雄好汉。
“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墨竹当然也看出了他爹神情的变化。
“其实,你不该叫他做爹的。”清风道。
“为什么我不该叫他做爹?他是我的父亲啊!”墨竹朝着他大叫道。
“他根本不是你爹。”清风叹息着道。
他知道墨竹一定难以接受他所说的话,知道这句话一定会伤害到她,让她迷惑不已、痛苦不堪。
他本不忍现实对她这么残酷。
可是,他又不得不说。
只因为,让她永远都沉浸于谎言之中,相伴于小人左右,才是真正的凶险,才是真正的残酷。
连番的变故,已经把她逼迫得快要崩溃!
她的心情突然变得复杂极了。
她那俏美的脸上,表情也变得痛苦极了。
四、阴险小人
清风的心,也随着她痛苦的表情而痛苦。
他只希望她能坚强一点,能够挺过这道,对人性考验最为严苛的一关。
“你到底是什么人?”墨天堂终于忍不住,开始质疑起清风的身份来。
他的表情已经再也难以从容,甚至已经开始扭曲,开始流露出凶恶与狰狞。
“我吗?我只是个山野中长大的穷人而已!”清风转头面对他笑道。
墨竹默默地注视着墨天堂,默默地感知着他神情的变化。
清风的话里,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钉子,深深地钉入了她的心里,钉得她的那颗心,血肉模糊,千疮百孔。
但是,这些话好像又全部都是真实的。
真实得像是山野中灵猫的利爪,正一点点地撕开,墨天堂脸上戴着的那副虚伪的面具。
清风的眼睛是那么的明亮,那么的清澈,仿佛可以看穿这世间一切的伪装与丑恶。
他曾经帮她看穿了大盗满天云的圈套,并成功地把她从满天云那残暴、淫邪、奸诈的手中救了出来。让她免受了欺凌、侮辱、甚至失去生命的危险。
在替她疗伤,照顾她时,即使她轻解罗裳,春光外泄之际,他的眼睛又变得那么规矩、那么老实,甚至笨拙。
如果他想要害她,或者是想要哄骗她,又何必等到今天?等到现在?
清风是绝对值得信任、值得依靠的。
“爹,你告诉我,我是你的女儿吗?”墨竹问道。
她已经下定了决心,把自己的身世彻底弄清楚。
即使可能会痛苦,会伤心,会遭受到情感的煎熬,也不能糊里糊涂的活着。
她坚信,清风决不会欺骗她。
“这……,你当然是我的女儿!”墨天堂犹豫着道。
墨竹的内心仍在挣扎着,纠结着。
毕竟,自记事开始,她看到的爹,就是墨天堂。
毕竟,她也姓墨。
虽然在成长的过程中,他很少陪伴她。
虽然陪伴她的都是奶娘或丫环,但是作为父亲,他也从未责骂过她,从未为难过她。
甚至,她要什么就给什么,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从来没有阻止过她。
他怎么又会不是自己的父亲?
她不由又回转过头,望向了清风……
清风已经缓缓地来到了她的跟前,缓缓地握住了她的手。
清风的手,是那么的稳定,那么的温暖。
被这样的手握着,墨竹的心,仿佛也逐渐温暖起来。
"墨副盟主,事到如今,你还打算继续欺骗墨竹,继续伪装下去吗?我想,萧盟主此时,已经快要赶到墨家堡了!”清风道。
场中众人,又是一片哗然。
"萧盟主要回来了,我们的萧盟主要回来了……”
在这个青年与墨天堂的一番对话中,众人已经越来越相信这个神祕的青年人。
同时,也不知是为什么,那个曾经在他们眼里,义薄云天、豪气干云、仗义疏财的副盟主高大的形象,也在慢慢地萎缩,慢慢地变矮小。
他会不会彻底崩塌?
“二十余年前,萧盟主待你如同袍兄弟,教你功夫,教你识文断字。一步步把你从一个江湖籍籍无名之辈,提携为副盟主。可惜的是,他忘记了一件事。他忘记了教你,该怎么样去做人!”清风道。
墨天堂的汗水,已顺着脸颊缓缓淌下……
“你非但不念萧盟主的这些恩情,还恩将仇报,居然在他的饮食中下毒,想要毒死他。事后,还把他抛进了黄河。若非他福大命大,没有死在黄河水中,这件事还当真要被你瞒天过海,神不知鬼不觉地掩盖过去了。”清风缓缓道。
“什么?他居然下毒害老盟主……”
“这他妈的还是个东西吗?”
随着议论,墨天堂的脸色,逐渐变色,逐渐铁青。
“你自以为计谋得逞,又害死了萧盟主的夫人柳如烟,把响当当的‘铁鹰堂’变成了你的墨家堡。幸亏那时墨竹尚在襁褓之中,才没遭你毒手。她真正的亲生父母,其实是萧石逸与柳如烟。长大之后,她却变成了你哗众取宠的资本与筹码。当着外人时,你一副标准的慈父形象;没有外人时,墨竹是生是死,你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否则,她又怎会落入大盗满天云的魔掌中?”清风继续说着。
墨竹默默地听着清风娓娓道来,早已泣不成声。
“住口!你这个江湖骗子,到底是谁教的你,要你在这里妖言惑众,污蔑老夫?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谣言?”
墨天堂终于忍耐不住,怒气冲天地强行狡辩着。
“你开始心虚了吗?你已经不敢再往下听了吗?”清风轻蔑地笑道。
“我有什么不敢的?无论你怎么污蔑我,我都不会心虚。”墨天堂红着双眼道。
“那好!你当了副盟主后,迟迟不肯登上盟主之位,并不是因为你真的谦虚,这其实不过是你的缓兵之计。因为你知道自己难以服众,统揽群雄,所以,总是打着寻找萧老盟主的幌子,让大家误以为你情深义重,为人爽直,而逐步笼络人心,骗取中原各路英雄的信任。”清风目光如炬道。
“等到时机成熟,你虽是副盟主,却能行使盟主的权力,这时当不当盟主,已经无所谓了。你任意调遣七省十三路武林好汉,打着灭盗匪的旗号,去攻打远在西域的宝树堂。草菅人命,血流成河之下,只不过是为了满足你的一己私欲,想要独霸宝树堂地下的玉石矿带,堆积你个人的财富。”清风接着道。
“唉呀,原来是这样!难怪他要我们去打宝树堂,我们上了这奸诈小人的当了,白白死了很多弟兄啊……”
场里已乱成一团,众说纷纭。
墨天堂已经咬牙切齿,握紧了拳头。
五、替天行道
“当年,我的一个至亲好友,因为家境贫寒,而加入了崆峒派,只想学点功夫,混个生计。而崆峒派却奉了你的命令,远赴西域,去做这场无谓的博杀。一去经年,了无音讯。他那年迈的老父亲,恳求我一定要找回他儿子,帮他养老送终。若非我去了趟宝树堂,又碰到了萧老盟主,还真不知道,你会是条披着人皮的狼!”清风也已义愤填膺。
“杀了他!”
“清风兄弟,杀了这阴险小人……”
听完清风的一席肺腑之言,众英雄终于认清了眼前这个人面兽心的副盟主。想起那些白白惨死的昔日的兄弟,早已按捺不住心里的怒火,大吼着。
墨天堂脸色铁青,双眼通红,像个厉鬼般死死盯着清风。
他也万万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看似毫无江湖经验,甚至有点吊儿郎当的青年,会知道得这么多,能把他那些虚伪的外表一层层扒得精光。
现在已经群情激愤,他早已大势已去。
想要再如昔日那样指使调动这些人,去围杀清风,已经决无可能。
他挖空心思,耗尽心血,精心布局了二十余年,才好不容易打造出来的武林王朝,却因为清风的出现,顷刻间毁于一旦。
他恨不得把清风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即使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他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他突然发难,拔出身边铜童山腰间的利剑,一剑朝着毫无防备,仍在伤心着的墨竹刺去。
几十年如一日的苦练,使得这一剑势如闪电,快如流星。
中原武林副盟主,若没些真本事,只怕早已被赶下宝座,回家种田去了。
只不过,他还是忘了一件事。
墨竹身边的清风。
清风那一身古怪的功夫,虽然不是很好看,但却绝对很管用。
只见他身形一转,如陀螺般抢到墨竹身前,自腰间弹出的软剑,“叮”的一声,正好迎住了墨天堂的剑的剑尖,一股清流般的力量涌出,迫使墨天堂不得不纵身后退,力求自保。
“看起来,你的确是个卑鄙无耻、心狠手辣的小人。”逼退墨天堂后,清风道。
纵使墨天堂清楚墨竹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但墨竹毕竟已叫了他二十余年的爹,即使没有血缘,至少该有点亲情。
可这个丧心病狂、虚伪奸诈的人,居然能狠心对墨竹出手。
他不敢回头去看墨竹。
因为他知道,墨天堂这一剑虽然没能刺在她身上,却无疑能击碎她的心。
在她正为着父女亲情纠结不已,伤心欲绝的时候,她那个心中的好父亲,不但没有一句安慰的话,反而刺过来一柄,能致她于死地的剑。
换成是你,你接受得了吗?
你会心碎吗?
一只温润如玉、指节修长、毫无瑕疵的手,轻轻地放在了清风的肩头。
墨竹的手。
“既然他不是我的父亲,而且还那么狠毒,那么狡诈,不但想要害死我真正的父母,还害死了那么多人,那么留着他又有什么用呢?”
清风微微一惊。
他回转头,立即看到了墨竹那张美丽的脸。
她那张脸上,似乎已经没有了阴霾,也没有了泪水。
伤心的泪水。
莫非,墨竹还是接受了现实,还是想通了?
清风仍在迟疑着。
“放手去做你要做的事,用那柄清风墨竹剑,去斩断所有为祸人间的祸根!”
墨竹的眼神里,分明闪动着坚毅的光芒。
清风终于笑了……
场地中心,擂台上。
“我本想等着萧老盟主来,亲手处置你这个卑鄙小人。现在看起来,连老天都不允许你再多活这点时间。实在不好意思,我只好替天行道了!”清风带着笑意,朝墨天堂走去。
“想要替天行道,你一样也需要有点本事。”墨天堂道。
他对自己的武功,也同样很有自信。
他见识过,也苦练过各种各样的功夫。
这二十余年来,死在他剑下的高手,实在是数都数不清。
因为他不但比他们招数更多,也比他们心更狠、更毒。
“好啊,那就来啊,动手吧!”清风居然还在微笑。
是不是无论对手是谁,他都是这么无所谓,都是这么吊儿郎当?都是这么放松?
可是,面对墨天堂这种顶级的武功高手呢?
其实,无论对手的武功高或低,他们都只能是清风的“猎物”。
对功夫有着超常天赋的清风,自幼就生长在虎豹横行,恶狼成群的荒郊野外。
无数次他面临生死存亡的考验时,如何活着就是“师父”,一旦死亡就是失败。
幸运的是,他不但没有死,还从中找到了规避死亡、一击必杀的绝招。
所以,在每一次的“猎杀”前夕,他都会充分地平静自己的心情,放松自己的肌肉。
他都会面带微笑。
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在最关键的瞬间,迸发出最强、最迅捷、最致命的一击!
墨天堂已经抢先出手,挥剑直击清风的心脏。
他的剑就像他的人,阴险、狡诈、毒辣。
像吐着信子的五步蛇。
清风仍然在微笑着,在等待着。
等待那一击必杀的瞬间。
他的眼睛很明亮,很清澈,就像山野中、丛林里,正要捕猎的豹猫的眼睛。
闪耀着灵动、迅捷、还带着炽热野性的光芒。
当墨天堂的剑即将要触及他的身体时,他突然向右侧跃起,神奇地避开了这要命的一剑。
当墨天堂那一剑刺空,余力未尽,新力难生之际,清风的剑已带着“嗡嗡”的蜂鸣声,闪电般刺向他的喉咙。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柄自己亲手送给清风的剑,即将洞穿自己的咽喉。
他的眼里已经满是恐惧。
"哧”的一声。
剑锋已穿透喉咙,他只觉得咽喉处一凉,却并不疼痛。
只是,随着鲜血狂喷而出,他的力气仿佛也顺着鲜血一起喷了出去。
他想挣扎,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慢慢地倒在地上,眼睁睁的感受着自己慢慢的被无尽的黑暗,一点点淹没……
至死,他的眼睛都还是睁开着的。
长街尽头,一队人马风尘仆仆往墨家堡赶了过来。
为首的那人,虽然还看不清他的像貌,可他那一头银发,却格外惹眼。
场中眼尖的人已经开始高呼:“中原铁鹰,萧盟主回来了,萧老爷子回来了……”
随着喊声,大家已经开始纷纷向街口涌去。
人潮涌动中,清风已经悄然回到了墨竹身旁,轻轻地牵起了她的手道:“你的父亲终于回来了!
墨竹表情复杂地看着那队人马,并没出声。
她知道清风绝不会哄骗她,也知道清风说出来的话绝对可靠。
只是,这个素为谋面的亲生父亲,又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已经不愿再去想这些令她头痛的问题了。
她轻轻地倚靠在了清风的胸前,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因为,清风的手永远都是那么稳定,那么温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