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专毕业后，我来到一家电子管工厂，当了一名操作工。
上岗的第一天，快下班时，一个漂亮的长发女孩突然跑到我们车间，大声叫喊着：“36号是谁？谁是36号操作工？”
那女孩问了好几遍，我才回过神来，赶紧跑过去，说：“我就是36号。”
她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是新来的吧？瞧瞧你今天出的产品，没一件合格的，全部返工！”
我当时就傻了。这是计件活，产品不合格，一整天的活全白干了。
女孩走后，工友告诉我，她叫阿芸，是检测车间的主管。从咱们手中出去的产品，她说行就行，她说不行就不行，你若是将她给哄好了，奖金就大大地有，不然工资都有被扣光的危险。
听工友这样说，年少轻狂的我当即拍了胸脯：三天内将她搞定，不然我请你们喝酒！
当晚我就打听清楚，阿芸因为家里穷，初中毕业就来到珠海打工，虽然年龄和我相仿，她可是有好几年工龄的“老”前辈了。而且阿芸聪明好学，边工作边通过自学取得了大专文凭，去年又被破格提拔为车间主管。第二天我就出击了。我拿了刚装配好的电子管，跑到她的办公室，请教是否合格。她正在看书，有点惊讶地问：“你不是装配车间的那个36号吗？有什么事？”
“我不叫36号，我叫朱晓伟。请你看看我今天的产品还行吗？”
阿芸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接过了我手里的电子管，翻来覆去挨个仔细看了个遍，最后还是摇摇头说：“不行，一点进步也没有，还得返工重装。”
看到我失望的表情，她给我讲起了装配过程的操作要点。我注意到她面前翻开的书，是本计算机教材，马上就有了话题：“你学电脑啊？”
“最近厂里刚给我配了电脑，不学不行啊。”
“我十年前就开始玩了，还考了个二级计算机证书。”一下子说溜了嘴，干脆我和她说大话吹起牛来。其实我哪有什么证书啊，我对电脑的了解，充其量也就是在网吧里玩的那些游戏。我告诉她，我还有个英语四级证书，自修本科只剩两门了……
从眼神可以看出，阿芸对我肃然起敬。可我有点后悔，怎么就没能管住自己的大嘴巴呢，万一露了馅儿，岂不让她笑掉大牙？
当天晚上，阿芸就来找我了。她的电脑出了故障，请我帮她修一下。
我硬着头皮，忐忑不安地随她来到办公室。还好，电脑只是死机了。我教她用热启动键重启，一切便又恢复了正常。阿芸满脸都是感激之情，说她还以为把电脑搞坏了呢。
回到宿舍，我睡不着了。今天蒙混过关了，下次恐怕就不会这么幸运了。如果哪天她要看我的证书咋办？就算从现在起用心学习去考，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休息日，我到书店买了一大摞书回来，又从马路边路灯杆上贴着的小广告上抄下了几个假证贩子的电话号码，讨价还价订了几本假证书。
一连三天下来，阿芸对我和颜悦色，手下却是一点也不留情，我的工作成绩全让她给否定了。几个工友起哄，说我既然没能摆平阿芸，就得买酒给他们喝。我只好倾其所有，在一家小饭店请他们撮了一顿。
接下来的几天，我只好在食堂打了饭躲回宿舍，就着萝卜干咽饭。我的反常举止引起了阿芸的注意，有一天午餐时，她捧着个饭盒偷偷尾随我到了宿舍，看到我吃的竟然是萝卜干，她乐了：“我还以为你躲在这偷吃什么好东西，想跟你沾沾光的！”我委屈地说：“你再天天让我返工，我连萝卜干也吃不着了。
阿芸叹了口气，说：“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做不好呢？晚上加个班，我来教你。”
晚上，阿芸如约来装配车间和我一起加班。她是老手，动作迅速又麻利，边干活边教我怎么做。到凌晨时，我们俩将我积下来的不合格产品都处理完了，我也可以出师了。阿芸帮我干活的事，一夜之间就传遍了全厂。那些天是我最得意的时候，地球人都知道阿芸是我的女朋友了。阿芸似乎也默认了，没事时就经常到我的宿舍来，帮我洗洗衣服整理床铺。
有天阿芸在给我收拾东西时，突然翻到那几本假证书，惊得站了起来：“朱晓伟你真行啊，还真有这么多证书呢！我还以为你是瞎吹牛的。”
她没看到我的脸早已红到了耳根。要是她看出都是假的，那我就全完了。但阿芸百分之百地相信我，只有一次她不解地问：“考了这么多证书，为何不拿到人事经理那儿去？只做个装配工岂不是太委屈了？”我信口开河的毛病又犯了，告诉阿芸，等我自修本科最后两门考过去，就跳槽走人。
我真的爱上了阿芸。为了不在她面前食言，我从此假戏真做了。我拼命看书学习，过了两年苦行僧般的日子，获得了两个证书，计算机和英语的，自修本科也过了好几门。
我看得出阿芸也挺纳闷的，我那两门自修课程怎么老是考不过去？有次她有意无意地说，是不是她的出现影响了我学习？我赌咒发誓说绝对不是那回事，保证在两年内拿到证书。
我终于如期拿到了货真价实的本科文凭。那天晚上，阿芸在一家小饭店为我庆贺。几杯酒下肚后，我取出两包证书来放在阿芸面前：“芸，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它们几乎一模一样，性质却完全不同，一包是虚假的，一包是真实的。现在我全向你坦白，听凭你的发落。”
不料，阿芸只是淡淡地一笑，说：“晓伟，我早知道那是买来的假货，一直没有拆穿你，是知道如果你真的爱我，就一定会将假的变成真的。”
我看着阿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轻轻将她拉过来，紧紧地拥进怀里。
一 那是深秋里一个飘着冷雨的黄昏。我的鞋子上沾着墓地里的泥土，虽然撑着伞，但头发、上衣、裤脚都是湿湿的。风潇潇，雨凄凄，墓园里残花满地，人影稀疏。就在一个小时前，我在长安公墓与祖母告别，从此以后，我的祖母将在那里长安，可我却如一只漂流瓶，不知会漂去哪里。 直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