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马老五终于分到了草场,这是在他父亲去世的第四天。一个身穿上衣有四个口袋的人,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驮着他在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上慢慢行进。那人嘴里不停地抱怨着什么,走到岔路口还会让马老五下来,停在路边,让马老五给他根烟,然后随便找个石头,坐下来过烟瘾。
“这他妈哪里是牧场,明明就是荒山嘛!”当那人把属于马老五的牧场指给他看时,马老五骂开了。一座座高高低低的荒山,最高的有二三十米,最低的也就是几米高的土坡。西北干旱地区,本来就没有什么草,这里就更不多了,羊能吃的草几乎看不见。
“那不是嘛,你老子就住在那里,每年也有不少收入,如果不是病了人没了,你能捞着这好事?再把那华子给我一根,不能白带着你跑!”那人又管马老五要烟抽,这华子还是马老五父亲办丧事剩下的。昨天为了办手续,马老五已经送出去两盒了,今天这盒也快被这个“好心人”抽完了。
马老五嘴都气歪了,出门在外多年,光知道父亲分到了牧场,养了许多羊,谁知道就是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他掏出烟,看了看里面剩下了不多几支,一把塞到那人怀里,嘴里说:“快都给你算了,省得你老是管我要。”
“哎呦,抽你根烟还不行了,你说,上面为了照顾你,我张迷糊耽误多少事,是不是这个礼拜都在你家帮忙,昨天领着你办证,烟不是都办事用了?你可别太牛了,以后你还得用我,不信走着瞧!”
张迷糊虽然看着有点像领导,只是衣服太旧,自行车太烂,人有些邋遢,又老是开口要烟。本来开始马老五还对他感恩戴德,以为他真的是在帮忙,后来上面来了人,指名道姓把马老五后续问题都交给了他,到今天马老五才明白,这个人看似领导,却是个跑腿办事的,所有毛病都是惯出来的。他哪里知道,这个叫张迷糊的人,还有一个挣钱的好处没有跟他说。
张迷糊假装生气了,扭头骂骂咧咧地跨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就跑了,扔下马老五不管,想好好整整这个没有眼头见识不知道给自己多多上供的傻小子。
马老五也没有搭理他,走就走呗,等会儿去看看老爷子住的地方,完了慢慢走回大约十几公里父亲在城市边缘买的房子。把那两间还算值钱的房子卖了,买上一批羊羔子,也住在这里,用不了多久,羊生羊,很快就能把这草场,不,把这荒山弄得到处都是羊群。没有草不要紧,二十多公里外的黄河边有的是嫩草和杨柳树,下点辛苦,夏天割草,秋天收敛树叶,足够羊吃上一年半载的。
马老五一脚把又小又低矮的黑屋门踹开,里面黑黑的,三面都镶嵌在山石里,没有窗户,只有这个小门,里面要多黑有多黑,这哪是小屋呀,这就是人们说的窑洞,老爷子也真能凑合。
马老五摸了摸兜,幸好没有把火柴一起给了张迷糊,现在还能用它照个亮。连续划着火柴走进去,一下子就看见右手边的石头墙上有个台子,台子上有盏煤油灯。“都什么年代了,老爷子居然还点着煤油灯,也真够能将就的。”马老五低声嘟囔着。
灯亮了,马老五发现这里面居然什么都有,有点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意思。装水的大塑料桶,还有个小铁炉子,烟筒居然从上面石头缝里穿过。看来老爷子是下了番辛苦的,想到这里,马老五先是露出笑容,紧接着就给了自己一巴掌,他后悔这几年外出没有把钱攒下,全都被他花天酒地花掉了,现在还得想办法找钱买羊羔。
那就卖房子,有了钱,买了羊羔,就在这里住下来。我就不信了,父亲能把羊养活,还能赚钱买了城市周边的房子,我就不行?马老五暗暗下着决心。对了,先回去卖房子……
02
“这老爷子真是个过日子的人,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净利落,不错。”年轻的女人不住地点着头,看来是挺满意的。从屋里出来,女人跟另外一个岁数大点的女人轻声嘟囔了一句:“二姨,老爷子不是在这屋里没的吧?我们老家……”
“不是,得了病就一直在医院住着,就没有回来过,完了也在医院那什么里放着。一直到老五回来才……这个你放心,咱们都有这个讲究,要不早就跟你说了。”被称为二姨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就住在附近,是专门干一些保媒拉纤的事,给人介绍一些各种生意,从中得到一些好处。这年轻女人说得是当地人的一些避讳,这也是买房子都要讲究的。
从二姨的外号就能听出来,“走四方”,这可是一个走到哪里都吃得开的瘦女人,两腮无肉,干瘦的身材更显得精明强干,尤其是一双滴溜溜乱转着会说话的眼睛,保证能把死了的都说活起来。
“我叫叶红,就叫我红红吧,大哥,你还能再便宜一点吗?”年轻女人对着马老五微笑着介绍自己,目的就是想再压压房子的价格。
马老五看着这个叫叶红的年轻女人,心旌摇荡,差点一张口就说可以。扭头看了看“走四方”那迷离恍惚的眼睛,立刻缓过劲,暗暗骂了自己一句,笑了笑,大声说:“我的美女大妹子,你城里城外四处打听打听,咱这是不是最便宜的房子。这样,如果你还能打问到比这还便宜的房子,我情愿送给你。说实在的,如果不是我现在需要钱去买羊羔子,说什么也不会卖掉这么好的房子。”
“行了,行了,不降不降,就这个价,我买了。二姨,你帮忙写个字据,小本本还得劳驾你,我怎么也得给你割块肥肥的后大座。”红红怕马老五反悔,赶紧催着二姨帮忙立字据。
“哦,等等,我老子的东西有些我还得用,大件都可以给你,就是一些瓶瓶罐罐什么的,我在山上能用上。但是一时半会儿也拿不走,我先放在凉房里。东西呢,你能用就用,不能用我用得着时再回来拿。行不行?”
“怎么不行呢,屋里的柜子都能卖一二百块钱了,杂七拉八的,随便拿吧!”红红大气地说,这套房子,破家值万贯,有许多家什如果变卖的话,也能卖不少钱。
“还有,还有,我来拿东西,二姨你得陪着一起过来,她一个女人家家的,就我们俩,别让人说三道四的。”马老五吞吞吐吐地说着,还用眼睛瞄了红红那前突后挺的曼妙身姿。
红红看了马老五一眼,感觉这人还不错。虽然偶尔扫过来的眼神有些冒着火,但是比她在城东一家私人小旅馆里打工做服务员时,那些来住店的男人们隐晦的多。在小旅馆遇见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不是用色色的眼睛看着她,就是用下流无耻的语言挑逗她,那些胆大的男人,还摸过她。
二姨和红红都急着把这套房子买下来,红红是觉得委实便宜,尽管在城市边缘,距离市中心商业街很远,但正如马老五说的,这个城市的周边,再没有房子比这套房子便宜。二姨希望快点成交,她是惦记着马老五答应她的辛苦费,还有红红答应给她割的肥猪肉。
03
叶红把自己嫁给了放羊的马老五。最初听见这个消息,二姨是不相信的,她认为是有人在嚼舌根子。因为每次马老五过来取东西,都会先跑到她这里来,让她跟着做个见证。而且两个人虽然态度挺好,说话都挺和气,但是除了谦让的话以外,其他的话一句也没有在自己面前说过。
二姨抽了个时间就跑去问红红,根本没有机会开口,看到眼前的情景,差不多就明白了。因为大门紧锁,门上赫然贴着出售房子的小广告。这次卖房子的主人是红红,从马老五手里买了房子才三个月,又要卖出去,还不告诉她这个专门帮人买卖房子的,这明显就是不想让自己参与嘛!
不行,二姨想了想,这买卖还得抢到手,光是辛苦费就够自己一人生活几个月了,何况自己又对红红不错,怎么着也轮不到别人挣辛苦费吧!既然是辛苦费,自己就要舍下脸面,找红红问个究竟,钱又不扎手,无非是辛苦一点。
说干就干,二姨决定去马老五的牧场看看,如果红红在那里,说什么也得把这买卖弄到手。二姨也是女人中的强者,她并不知道马老五的牧场具体在哪个位置,只是听马老五说过几次,心里大概有点数。从家里推出一辆破旧不堪的二八大杠自行车,朝着城外骑去。
二姨果然厉害,用了整整一上午,才被一个割草的大哥带到了马老五的牧场。找人也是二姨的强项,鼻子底下有张嘴,嘴又那么甜,遇见人就问,还真行,割草的大哥听见二姨一声大哥大哥地叫着,早就酸麻了,不但指出了方向,还主动领着她,怕她在岔路口走岔劈了,多浪费时间和精力。
从一条羊肠小路翻过矮矮的山坡,一眼就看见了马老五住的那个背靠小山的小黑屋。等走近一看,这里都快成旧货市场了。缓坡眼看都快被摊平,东边堆着很大一堆砖头,旁边还有几根做房梁的圆木,挨着是一堆薄木板,还有两个挺大的木制窗户。西边则堆着从城市周边那套房子里带过来的东西,锅碗瓢盆一应俱全。
“红红……红红——”二姨气喘吁吁地先喊了两声,把自行车一推,扔在了小路边,然后回头跟那个割草大哥道别,看着那人骑着自行车走了,这才急急忙忙跌跌撞撞朝着红红走去。
红红抬起头,看见了深一脚浅一脚往这边走的二姨,招了招手,手里拿着一个接水的小瓷盆,往前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笑着等二姨走近。
“我的……我的老天……你真的跟,跟老五好了,我的天爷姑奶奶,这也太有意思了……”
“呀,二姨,本来说忙完这两天就去找你,谁能想到你居然跑到这里了,快点,快点过来歇息一会儿,我给你倒杯水。”红红像迎接亲人一样,搀扶着二姨走到一张矮桌旁,顺手拽过来一个小木凳子,让二姨坐下,然后转身就去翻腾,找出一个玻璃杯,还在一个盆里洗了洗,走去用汽油桶做的水箱那里,打开水龙头,仔细冲了冲。
红红知道二姨千辛万苦找到这里的原因,心里暗暗佩服这个比自己大二十来岁的女人。别的不说,单凭这么远能找过来,简直就是千辛万苦呀,一般城里女人是做不到的。
其实,叶红也曾经想找二姨帮忙把房子卖掉,可是自己跟马老五认识才三个月,还是通过二姨介绍买房子认识的,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她的意思,最重要的是先把荒山的房子盖起来,不管怎么样,一切都按照自己想好的,一步一步地干就行了。
04
二姨累坏了,又渴又饿,看着红红给她端过来的开水,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嫌弃这个不干净嫌弃那个不卫生了,端起玻璃杯,看也不看,咕哒咕哒地往嘴里灌,一杯开水一气喝干,用手抹着嘴角,笑着把玻璃杯递给红红,示意她再给倒一杯。
“哎呀红红,你要卖房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呐,本来我还想劝你一句,这荒山野岭的怎么过日子呀!看着这里的坛坛罐罐,估计你是铁了心要跟老五过日子了,别的不说,这卖房还得让二姨来操持,辛苦费咱们可以少点,谁让咱们处得跟亲戚一样呢,你说是不是?”二姨快人快语,上来就捡最重要的说。
“看您说的,这辛苦费少了可是不行的,我俩这不忙着盖房,没有时间去找你,老五一直催着我,你看,这乱摊子我能脱身吗?放心吧,二姨,还得你来操心,不过,价格要抬抬,你也看出来了,我们不急,多会儿能卖出去再说。”红红一边客气地说着,一边指东指西的,不过,她也没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原因说得明白,底线给得清楚。
正说着话,马老五从北坡推着一辆破自行车回来了,自行车后架上,脚蹬子中间的三角空隙里,驮着两袋子东西。马老五浑身是汗,从北坡那里上来就是下坡了,这家伙居然一溜小跑地过来,也不去把自行车支起来,朝着那堆旧砖,轰隆一声,连车带袋子一起倒在砖堆上,然后弯下腰,把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原来是两袋子旧砖。
马老五刚刚直起身,一条毛巾就挂在了他的脖子上,还没等他伸手抓到毛巾,一碗水已经递到他的嘴边。红红轻轻地说:“你看,我说不用去找二姨,你不相信,这不,自个儿找来了。”
马老五顾不上回答,仰起脖子就把一碗水灌进了喉咙里。其实他早就看见了二姨,只不过红红说过,不用对二姨太客气,大家都是互相利用而已。当时马老五还有点不信,看来红红说得没错,十几公里,居然不请自来,不是为了赚辛苦费是为了什么。
马老五看着红红拿着空碗往二姨那里走,拍了拍身上的土,也想跟着过去。红红的声音却传来了:“还差不多一点,二姨,让老五再去驮一趟,我炖了肉,一会儿等他回来,咱们就简单地喝一杯,然后再让老五陪着你说话。”说完还回头看了看马老五,眼睛里全是温柔,弄得马老五犹豫了一下,转身扶起自行车,把两个破袋子夹在自行车后架上,晃晃悠悠地上了坡。
马老五推着自行车走了以后,二姨也看出来了,笑着说:“红红,你真行,能让老五乖乖听话。”说着指着一堆旧砖,一堆旧圆木,还有从土坡铲出来的房子的地基雏形,“看来你是不准备花钱就把房子盖起来呀!”
“呀!该花还得花,两三吨水泥肯定得拉回来,等上房顶二姨你可得来,最少也要请四个人来帮忙,你过来帮我做菜招呼招呼。”
“得嘞!肯定来,哪天呀?”二姨先问了问,然后一本正经地说:“我看你俩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不花钱自己备料盖房,要是我,想都不敢想,你这本事也够大的,老五可真的好使唤呀!”说着指了指从北坡冒出头的马老五,还暧昧地笑着拍拍红红的大腿。
“哎呀,二姨,我要是不下决心,怎么会跑到这荒山野岭来呢,你等着瞧吧,房子盖好,羊圈砌起来,用不了几年,好日子就会来的,到时候……”看着马老五已经快到了,红红站起来,手里还是毛巾和一碗水,边走边回头说:“到时候我才会真真儿地报答你呢——”
05
房子在一阵鞭炮声中盖好了,空旷的荒山上久久回荡着声响,硝烟被凛冽的风吹散,粗鲁而畅快的笑声开始了。
羊是不能现杀的,因为眼前都是马老五买来的羊羔。红红和二姨早就开始了忙活,从城里买回来很多酒肉,既要好好感谢前来帮忙盖房的,同时也犒劳犒劳他们自己,这段时间,没有一个人轻松。
“嫂子,这房子也盖好了,羊圈也砌成了,接下来再把下一批羊羔弄回来,你俩可就是牧民了。这段时间五哥累坏了,一会儿酒足饭饱,让五哥跟我们进城,泡个澡,打几圈麻将,歇缓歇缓,不能又让马儿跑得好,又不让马儿多吃草吧?行不行啊?嫂子!”
说话的是为了这次盖房砌羊圈出力最大的刚子,他有些人脉,不但帮忙搞了许多物料,而且又叫来几个帮忙的,所有的活,都是他在指挥干。功劳大,自然敢说话,刚才几个人嘀嘀咕咕,红红就知道他们要拉拢老五进城。
“刚子兄弟,想啥呢?老五这套子一拉上,没有三五年别想着进城,这里可是我们的全部家当,我把所有的,连人带钱都押在了这荒山野岭了,从今以后,上炕剪子下炕刀,他老五要是不争气,我就让他永远住在城里别回来了。大家想一想,你,你们,谁舍得把房子卖了,全投在这荒山野岭上?进城?没有三五年能见到钱?我也想舒舒服服地去趟洗浴中心,花钱做做美容,可是,不行啊,我的大兄弟,得拼命赚钱呀!”
红红一席话,说得大家哑口无言,虽然拒绝了刚子,但是赢得了所有人的敬佩。这娘们儿有一套,就看在这荒山上能不能把羊繁殖起来,有这股狠劲,一定能行,要说她不致富,那谁还能致富。
马老五早就知道红红的脾气秉性,所以他一直呵呵笑着,开始刚子说话时,他一度抱着幻想,说不定红红开恩,看着自己这段时间的辛苦,能让他跟着刚子这些兄弟进城玩几天。现在听了红红的话,他也明白了为什么红红能下决心嫁给他,用把房子卖了买羊来跟他交换,把荒山牧场的所有权证上添上她的名字。以后,估计是不能随便进城了,还是先把羊羔养起来,说不定会赚大钱呢。绑在一起就一起熬吧,听红红的意思,现在暂时以养羊为主,一旦缓过劲来,她还想换羊的品种,有以肉为主的羊,也要有以羊毛羊绒为主的羊,到那个时候……
“各位兄弟们,现在我们刚刚起步,条件是不行,红红说了,三年,三年以后,到了杀羊的季节,弟兄们就来,保证羊肉让大家吃个够,就算不是杀羊的季节,风干羊肉也会管够。”想到这里,马老五端起酒杯,打破尴尬的气氛,然后看了看红红,大大咧咧地说:“到时候弟兄们手痒痒想耍一会儿,咱们就在这里支起摊子,痛痛快快地耍它几天。”
“好!”大家没办法,也只能先听马老五“画大饼”了。
“老五,我们可不是图你和红红的顿顿有羊肉,自打认识了你俩,咱们相处的可不一般,我觉得红红是个干大事的人,有朝一日,你们发达了,别忘了我这老婆子就行了。哈哈!”二姨有些激动,尤其又是喝了几杯酒,这时候爽快地说。
“哎呀,二姨,看你说的,怎么能忘了你呢,这荒山牧场里的所有东西,哪一件离开了你的辛苦呀!老五的哥哥们都不知道在哪里,更别说来往了,一个个连自己的父亲没了都没有露面。啥也不说了,我呢,来这里又是举目无亲,你不就是我的亲二姨嘛!”
“这话我爱听!哈哈……”
06
马老五犯错误了,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一年以后,红红给马老五生了一个又白又胖的大小子。可他在孩子三个月后的一天,进城里卖羊绒,在一个小旅馆被整天东跑西颠的二姨撞了个满怀。二姨是跑来给小旅馆的老板娘介绍生意的,她跟老板娘是干姐妹。
马老五不到三十岁,身体强壮的跟牛一样,整天在荒山野岭放羊,本身就无处释放能量,又赶上红红怀孕生孩子坐月子,进城去小旅馆的事,没用谁教,自然就会。从前马老五就跟他的那几个哥们去过,这次也就算轻车熟路吧。
自从红红怀孕肚子大起来,到了五六个月,进城卖羊绒换生活必需品的事,不得不交给了马老五。虽然红红看的紧,每次卖掉羊绒的钱,还要所有的花销,都算计精确到了毛票。但马老五也鸡贼,平时偷偷攒点羊绒,每次多卖点,自己的私房钱就有了。
第一次卖掉羊绒后,就让马老五大吃一惊。多出一斤多点羊绒,就多卖了将近一百多元钱。马老五怀里揣着钱,按照红红的指示,去了富达市场,找到那家杂货批发店,把一张写着所有需要购买的生活用品清单给了老板,老板说有几样需要等着送货,让他先去四处转转,两个小时之内便可以凑齐。
马老五巴不得有了时间,先去了一家餐馆,要了一小瓶白酒,一盘花生米,一盘烂腌菜,要了一碗红烧肉,两碗米饭,悠闲地喝着小酒,四处打量着来来往往的人,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跟他荒凉牧场不一样的城市风景,心情高兴地差点哼唱起来。
背后坐着吃饭的两个小青年,压低声音在谈论着去小旅馆找女人的事。这种事马老五没有结婚的时候没少干,特别是当年去南方打工,带头领着他们去的人是刚子,去找女人也是他怂恿马老五去的。可马老五忘了,那时候自己和周围的朋友,都还没有结婚,甚至都没有对象。现在不同,他有红红了,还能瞎跑乱窜吗?
半斤烧酒灌进去,马老五立刻欲火焚身,再也控制不住了,反正现在腰里有点钱了,啥也不怕。自打红红怀孕以来,马老五就没有干那事了,此刻机会来了,人不知鬼不觉地单独行动,等到完事了,按时回到荒山牧场,谁能知道。反正刚子曾经说过,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大部分时间都在受苦,如果有机会找乐子,那就别苦了自己,该玩玩,该乐乐。
想到这里,马老五腾地一下子站起来,米饭只吃了一碗,菜还剩下大半,算了账,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小旅馆。小旅馆很小很小,里面只有老板娘和一个二十出头艳丽无比的姑娘。这个女孩叫小翠,职业的笑脸,职业的迎合。马老五虽然心里清楚,这女孩所说的话不是真心,全都是冲着他口袋里的钱,但还是很快就陷入温柔乡不能自拔了。
小翠虽然年龄不大,但十分有心计,预感到马老五是个出手大方的主,使出浑身解数,一口一个亲哥哥地叫着,并且让马老五以后常来,只要进城,就得来看她,那样才够意思,才是她最最亲爱的。
马老五也是久旱逢甘霖,家里的红红跟小翠比,一个地上,一个天上,这小翠实在太符合他的胃口了,真是没得说。打那以后,只要他进城,熟门熟路,一定要去找小翠温柔一番,有时候时间长不去,马老五还有些惦记。
当马老五和小翠一前一后从只有一张单人床的小屋里出来,一下子看见二姨的时候,马老五脑袋嗡嗡的,一时不知道是解释还是回头,整个人都麻了爪。还是二姨老江湖,笑着说了声老五也在呀!
07
结婚一年后的马老五,弄了一辆二手摩托,红红没有制止他,知道牧区放羊的汉子们现在都在骑着摩托车放羊,老五就算在自己的牧场放羊没法骑它,可进个城跑个腿还是它比较方便。
马老五骑着摩托车,后面驮着很多东西,一进院门,看到二姨跟红红坐在门口那棵树下聊天时,心说坏了,二姨肯定把在小旅馆遇见他的事说了。当他在小旅馆见到二姨的那一刻,就知道要坏事,尤其是看着二姨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马老五就跟小鬼看见钟馗一样,后脖颈子直冒凉气。他甚至想先找到二姨,给她一些钱,堵住她的口,可他根本没有机会。
看见二姨这么快就来了,马老五以为狂风暴雨来了,没想到,二姨和红红根本没提这事,这让马老五白想了很多解释的话都白费了。不过,从那天起,红红借故有买卖需要找二姨帮忙,让马老五看了几次孩子,她也进了几次城。
马老五心里虽然七上八下,但是每次红红回来都是兴高采烈地跟他说牧场的计划,渐渐打消了他的疑虑,以为二姨为了稳定他们的生活,替自己隐瞒了。正要想方设法感谢二姨时,红红却突然提出了离婚。
红红太厉害了。其实,那天二姨是专程来告诉她马老五去小旅馆的事,红红本来就感觉马老五有什么隐瞒自己的事,女人对待这些事,那可是有着天生的敏感。红红沉默了许久也没有说话,心里却斗争的很激烈,后来,还是拿定了主意。
她先假装去城里谈事,其实就是给了二姨许下了好处,让二姨带着她一起去找到小翠,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临完还说让小翠去牧场打工,给她当保姆,一个月给一千多块钱。那小翠虽然年龄小,什么都明白,只要不牵涉自己,怎么都行。就这样,几次下来,证据拿到手,终于向马老五摊牌了。
红红手里的离婚协议,是二姨帮忙找人写好的,牧场一人一半,马老五是过错方,不但需要赔偿给红红一半的牧场,儿子在哺乳期还得给红红营养费,乱七八糟算下来,基本上马老五就是净身出户。
这下马老五傻眼了,没想到红红会来这么一招,一刀致命呀!接下来二姨的一番话,更是说得马老五无地自容了。眼看着红红和二姨,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马老五已经彻底懵圈了,对二姨的规劝,不住地点着头,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红红,看见她怀里的孩子时,甚至想走过去把孩子抱在怀里。
“老五呀!不是二姨挑拨你们离婚,你这是在对不起红红,想当初,红红找你的时候,大家可都不看好你们,可红红那叫一个执著,‘蛤蟆吃秤砣——铁了心跟你!’盖房子的时候,买羊羔的时候,每次从黄河边割草的时候,这还不说给你老马家生个大胖小子,单这一条,就叫立下了汗马功劳,你倒好,这牧场刚刚看见钱了,你俩投进去的蹦子儿都没有收回来,你就来这一手,让人们怎么看你,红红当初可是黄花大姑娘呀!”
“二姨,你,你别说了,都是我的错,我鬼迷心窍了,我不是个东西,对不起红红,也对不起儿子,谁也对不起,我不是人,我就是个混蛋王八蛋!红红不要我了,打死我我也不走,就在我爸留下的小黑屋里,我要赎罪,给红红和儿子当牛做马,我说到做到。”说到这里,马老五突然当着二姨的面,噗通一声就给红红跪下了,眼泪鼻涕直流,拍着胸脯说:“红红,都是我的错,求你别赶走我,我要赎罪,以后看我的行动吧!”说着就趴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08
红红和二姨偷偷地对视了一下,互相点了点头。红红轻轻咳了咳,面无表情地说:“不走也可以,咱们丑话说在头里,给你几个条件,答应了,咱们就此翻篇,只当我做了噩梦,不答应,随你便吧!”
马老五抬起头,擦了擦眼泪,抹了一把鼻涕,向前蹭了蹭,说:“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是我错了,以后我就听你的,都答应,都答应。”
一场离婚风波过去了,孤身一人的二姨也有了落脚的地方,在处理马老五犯错误这件事上,红红先搞定了二姨。随着年龄慢慢大了,二姨原来那个外号——“走四方”,已经没有人再叫了,老了,再也无法到处乱串乱跑。但二姨的人脉和经验还在,在关键的时候,还是能发挥作用,依然可以帮助叶红解决许多问题。
红红让二姨搬到荒山牧场来,趁着现在还有精力,不管是什么方式,入股也好,打工也罢,平时给红红看看孩子,有时间帮着做做饭,给红红腾出来更多的时间经营牧场。红红表现出了意想不到的大度,除了把牧场所有权证上马老五的名字去掉变成了她自己,其他一切都没有再变,自然的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不过,马老五还是能看出来,红红有些发狠了。孩子交给二姨,腾出了时间,她去城里买了一台烧柴油的三轮车,这玩意可真给力,一次可以拉一吨多货物。目前牧场最缺的就是青草,这荒山野岭基本指望不上,全靠红红和马老五去黄河沿岸的灌溉区那里割草,整整一夏天,红红要么拉着马老五两个人去,要么自己孤身一人,每次都能割来满满一三轮车,还要用麻袋堆起来,用绳子绑好。
羊吃美了,红红感觉这么大一群羊,就像在吃自己的血汗。开始红红也不叫马老五参与,就让他清理羊圈,在荒山周围放放羊,有时间帮着二姨看看孩子做做饭。等到西边的空羊圈把青草堆起来的时候,马老五才彻底明白了。
红红每天从大老远割回来的青草,除了喂饱羊以外,剩下的就让马老五晾晒,成了干草后就存起来,这样,一个夏天一个秋天,西边的空羊圈堆满了干草,足够牧场所有的羊吃一个冬天外加一个春天的。
后来马老五再也坐不住了,不等红红招呼,自己主动参与,先是跟着红红割了几次草以后,熟门熟路了,趁着红红早晨还没有起床,他带着干粮,一个人开着三轮车走了,中午回来时,也是满满一车青草。
慢慢地两个人又像从前那样有说有笑了,红红甚至打趣马老五,说他可以再早点出发,除了能把草装满三轮车以外,还可以顺便去城里一趟。现在马老五对进城特别敏感,不但自己不说进城,就算红红让他去,他也坚决不进城。进城,成了马老五的禁忌,他也明白,就算帮不上红红,也不能再添乱再犯错误了。
到了年三十,大雪封门,一家四口,弄了满满一桌子菜,围着火炉子,喝开酒了。先开始大家都挺高兴,喝着喝着,红红有点喝多了,想想这一年的艰苦经历,先哈哈笑,又呜呜地哭。马老五也是,先是傻笑,看着红红哭开了,不觉得各种杂七杂八的感慨涌上心头,也跟着呜呜地哭开了。二姨是眼看着这一年来两口子有多么不容易,也不劝,自己偷偷地抹眼泪。倒是身体长的白白胖胖的儿子什么也不懂,自己一个人在炕上爬来爬去,开心地咯咯笑。
09
叶红牧场的牌子已经快挂了十年,荒山早就大变样了。东北边一个现代化的小型水库,满足了牧场的所有用水,而建在半坡上的二层小楼,傲然挺立着,俯瞰着成排成片的树林;整齐而碧绿的菜地;现代化流水线养殖场的牛羊;散落在树林里的“溜达鸡”。
荒山变成了聚宝盆,不但让周围的同行羡慕嫉妒恨,让路人赞叹,还把马老五的四个哥哥也招过来了,他们毫无理由地提出要分一杯羹。这让马老五十分恼怒,倒是叶红能沉住气,她似乎早就想到了今天的事情迟早会发生。
说实话,马老五对这四个哥哥是有意见的,想当初,且不说自己的父亲活着的时候不来看看,就算没了的时候,他们谁也没有露面。如今看着父亲的牧场赚钱了,却突然出现,并且毫无廉耻提出过分的条件,让谁也无法接受。
马老五和叶红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默默无语。一支烟抽完,马老五看了看叶红,这十年下来,叶红明显苍老了许多。他摸着自己渐渐鼓起来的将军肚,心里一阵酸痛。此刻,他也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安慰叶红。
几年前,牧场不但盈利,而且是收入不菲,渐渐富裕起来的叶红就不让马老五参与牧场的经营了,让马老五真正成了甩手掌柜,不但给了他许多自由处置的权利,对他的行为也不加干涉。他可以自由支配牧场的收入,甚至可以邀请朋友们来牧场吃吃喝喝,打牌玩耍。这也是马老五这几年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他是一个说话算话的男人得到的回报。
现在,考验他马老五的时刻到了。马老五心里暗下决心,不管怎么样,他都会站在媳妇叶红这边的,哪怕跟自己的哥哥们彻底闹翻甚至大打出手。
一声汽车喇叭响,马老五机械地窜了起来。叶红朝下面的停车场看了看,一辆中巴车停住,从车上纷纷下来七个人,四男三女,每个人都板着脸,一副吵架的模样。
“老五,老五,在哪了?”为首的那个年近五十的男人大声喊着。
叶红走在前面,脸上勉强露出笑容,马老五跟在后面,一言不发。
“你就是弟妹叶红吧?”那男人向叶红伸出了手,并没有看她,而是指着旁边的几个男女,一一介绍开了。“我是老五的大哥,昨天跟你通电话的,这是老二、老二媳妇,这是老三、老三媳妇,这是老四、老四媳妇。”
叶红松开握着马老五大哥的手,对马老五说:“老五,带着你哥哥嫂嫂去大会客厅吧,我通知厨房,中午都在这里吃饭吧,不管怎么说,都是哥嫂亲戚的。一会儿还有客人要来,你就多照顾照顾哥嫂们吧!”
叶红说完就朝着大门看去,几辆越野车远远地开过来。
昨天叶红突然接到陌生人的电话,对方说是马老五的大哥,说要跟叶红谈谈牧场的所有权这事。意思是说牧场是他们兄弟五人共有的,是父亲留下来的遗产,以前不懂也不知道,现在明白了,问问叶红准备怎么办。
放下电话叶红狠狠剜了马老五一眼,明摆的事,大哥是先给马老五打电话了,马老五做不了主,这才把叶红的电话号码给了哥哥们。以前困难时,一个亲戚也没有。叶红也曾经问过马老五,马老五回答说很早他这几个哥哥就没有了音讯。叶红考虑了几天,把一切都安排妥当,这才打电话让马老五四个哥哥来牧场详谈。
这时候的叶红,已经非昨日相比。叶红牧场的牌子有大又有气派,叶红的名声,早就在本市和周边几个城市打响。牧场成了她的工作地点,市中心最贵的小区,最大的房子,那才是她和马老五的家。二姨已经成了叶红最好的帮手,前几年有业务还跟着叶红东奔西跑,这几年岁数大了,叶红就让她在家收拾收拾,给儿子马超做做饭。
10
安顿好后面来的人,叶红就去大会客厅准备与马老五的哥嫂们过招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叶红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今天我们来,就是要让老五把牧场一分五份的,不管怎么样,分不上牧场,我们就住在这里不走了。”大哥人长得憨,说出来的话也是直来直去,根本不会考虑叶红两口子的感受。
“不好意思,大哥,电话里我已经跟你说清楚了,这牧场已经变了主人,你问问老五,是不是我前后花了二三十万才买下这片荒山的所有权,土地证上,就是我的名字,这里已经跟老五没有多大关系了。何况,老爷子没了的时候,你们在哪里,那时候为什么不站出来要牧场呢。”叶红声音不大,语速不快,面带微笑,一字一句地说着。
“快不要糊弄我们了,你们是夫妻,老五故意这样做的,他就是怕我们来分牧场。”马老五的三哥说话了,他们一直在怀疑,牧场是马老五做主,所有的一切,都是马老五他们两口子为了推脱而故意做出来的。
也许马老五的哥嫂们真的不清楚,也许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反正嘴炮一直在打。马老五的哥哥们说什么也要分牧场,叶红试图把道理给他们讲清楚,根本没人听。到最后马老五终于忍不住了,差点跟老四,就是他的亲四哥打起来。
最后,叶红表面上看着也没什么办法了,她冷冷地说:“按说,你们都是老五的哥嫂,我应该听你们的,可当初老五继承牧场时,你们谁也不在,他的继承,是上面答应的,也是上面安排的,因为你们的父亲没了的时候,只有他在场,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你们,可那时候去哪里找你们?”
“那不管,我们都是老爸的儿子,都有继承权。”
“这样吧,几个哥嫂时间不早了,上面也来人了,咱们大家一起坐下来边吃边聊,我想我会给大家一个交待的,至于牧场归谁,我看还是请上面的人说吧!”
叶红牧场蒙古包餐厅里,巨大的包房里坐满了人。与以往不同,今天没有蒙古人特有的敬酒仪式,没有敬献哈达,没有蒙古族特点的歌舞音乐。除了马老五的哥嫂们小声嘀咕外,所有的人都板着面孔。
马老五这时候简直佩服死叶红了,如果不是叶红有远见,这个牧场就完蛋了,更别说有他马老五什么事了,他不去要饭,也就算祖坟冒青烟了。
与叶红对视后,那个看着就气质非凡的人开始讲话:“在讲话之前,我先感谢叶红叶总,这次她又为本市的经济发展立下了功劳。就在这里,就在我们的脚下……”这个人指着餐桌下面,有些激动地说着。
“这里?脚下?”看着就像花瓶一样的马老四媳妇,傻呵呵不解地问,当她还要说什么的时候,被马老四在桌子底下狠狠踢了一脚。
那个有气质的人根本没有搭理老四媳妇的疑问,继续说:“现在我宣布,叶红联合能源公司现在正式成立,等着出来第一批原煤时,我们再举行一个盛大的剪彩仪式。”包括马老五在内的几个人,都在热烈地鼓掌,只有他的哥嫂们,稀稀落落的巴掌,拍得有气无力。
“最后,我还要明确地指出,这块牧场已经由国家收购了,任何人都不能再打它的主意,否则,就是在捣乱,就是在破坏,对于这样的人,我们是不会客气的。”气质男斩钉截铁地说完,瞪着眼睛挨着个地看,从老大一直看到马老四的媳妇,其实就是在警告他们。
马老五的哥嫂们,全都傻眼了。
11
中国南部,天涯海角度假村。
又是十年过去了。马老五正在训斥二十出头的儿子马超。“你小子翅膀硬了,敢跟你妈顶嘴?我告诉你,这辈子有两个人,你绝对不能放肆,别说是你,就连我都不敢违背她们的意愿。你要是不听话,别怪你老子我翻脸不认人,看我不把你的腿敲断。你知道她们有多么不容易?”马老五一本正经地说,说到关键的地方,扬起手,做出要打儿子的样子。
“哪,哪两个人呀?”马超揣着明啊装糊涂地问。
“一个是我老婆,你妈,一个是你二姨奶奶。你个小浑蛋,去,进去给你妈赔礼道歉,然后说你姨奶奶叫她出来说说话。快点!”
看着儿子悻悻地去了,马老五恢复了笑脸,走过去向二姨感慨地说:“二姨,你说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像我年轻的时候呢?什么苦也吃不了,还这么倔。”
二姨笑了,撇撇嘴,幽幽地说:“像你?像你可就麻烦了,这里可没有小旅馆。”
“二姨,你这哪壶不开提哪壶呀,我一辈子就犯了那么点错误,红红抓住不放,你也抓住不放,这还让人活不了。嘿嘿!”马老五早就习惯二姨和红红拿小旅馆说事了。
“老五啊,我是想让你明白,做人得知足呀,你看二姨现在,谁能想到红红走到哪里把我带到哪里,这就是给我养老的意思嘛。还有,你说她怎么那么有眼光呀,现在生活好了,我没事就想起从前,从我帮她买你的房子开始。”二姨感慨地说。
“就是,就是,我也知足。”马老五点点头说。
“她就认定你了?就知道在荒山养羊能成功?就知道你早晚会犯错误?尤其是对付你那四个哥哥,那事儿做的可真好,每家二十万,不但没有得罪你那几个哥哥,还让他们乖乖地听话了。还有,你说她怎么就知道牧场地底下有煤炭呢?我可真服气呀!”
“我也服气,如果不是她有远见,咱们还真没有现在的好日子。”马老五发自内心地说。
“你看,她来了。”二姨指了指马老五的身后。
马老五回过头看时,叶红款款走来,得体大方又漂亮的旗袍,气质绝佳,雍容华贵。马老五看得入神,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最初认识叶红的那个阳光午后,紧接着就像电影一样,叶红各个时期的样子在他的眼前浮现。
第一次来到荒山时,马老五以为叶红一定会像自己当初那样沮丧,谁知道叶红的眼里却放出了光彩,对他们的未来充满了希望。立刻就对以后的牧场和他们的日子进行了规划,每件事都说到他心里去了。
日子刚刚过得好了一点,自己就犯错误了。叶红原谅他的那个夜晚,两眼闪着委屈的泪光,在自己的肩头狠狠咬了一口。虽然疼得他嗷嗷叫,但是却有一种幸福的感觉。
马老五仿佛看见叶红在烈日炎炎的黄河边挥汗如雨地割草;在风雪交加时漫山遍野地寻找丢失的羊羔,拼命地嘶喊着;也看见叶红拿出八十万甩在桌子上,彻底征服了自己四个哥哥那种气派,还有……
马老五的眼里突然模糊起来,泪水不知不觉地涌出来……
月皎惊鸟栖不定。更漏将阑,轳辘牵金井。 ——周邦彦 落叶声策策,惊鸟影翩翩。栖禽尚不稳,愁人安可眠。 …